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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黑下来,看不清两部的具体状态,但根据两部此时的位置,李元庆却也能猜到大概。
在发现后金主力之后,两部应该是想汇合,向西突围,但后金军的反应很坚决,阻止了两部的行动。
张盘、陈忠两部,应该是从辽南东海岸杀到的复州,在此时这般状态,往东根本不可能有救援,只有向西,才会有可能碰到李元庆的长生营。
两人都是宿将,在战略眼光上都没有问题,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两部却都没有成功,那只能说明一点,后金军的态度很强硬,不想放两部走。
这其实也是必然。
辽南三部的存在,简直让镶红旗和正蓝旗的这些大小主子们,屁股上抹了辣椒水,怎么坐的安稳?
这种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想必,用不了多久,岳托和莽古尔泰也会亲临啊。
9点半左右,长生营刚刚扎下营,还没来得及休息,天空中骤然飘起了瓢泼大雨。
七月下旬,八月初,正是海边的风暴季,今年虽然干旱,但辽南的位置,气候与内陆却有很大的不同。
这般狂风骤雨,气温能一下子下降十几度,各部营地的篝火也纷纷被大雨浇灭。
李元庆也只得暂时退回到营帐里避雨。
一时间,整个天地除了狂风和骤雨,再无他物。
李元庆也趁着这个时机,召集军官们开了个小会。
在此时这般状态,后金军留人可以,进攻却很难,加上复州城里的守军,他们最多也就10个牛录的兵力,以骑兵攻击防守严密的明军营地,除非明军自己出现重大失误,否则,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只要明军固守,他们没有太多办法。
但明军一旦想突围,就像是草原上的马群,被饿狼盯上,总是会露出破绽,给他们机会。
辽南三部明军,几乎没有骑兵,走路只能靠11路的,这一来,便被他们牢牢的卡在复州城下。
而一旦镶红旗、正蓝旗主力赶至,那……
“将军,我们必须尽快与陈忠、张盘两部取得联络。今夜的大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到了深夜,地面泥泞湿滑,后金骑兵行动力必然受到影响,我三部可直接向海边临时营地突围。”段喜亮有些着急的道。
许黑子却摇了摇头,“不能这么急。咱们的儿郎刚刚赶了一天路,正是疲惫之时,若今夜突围,实属不智。再者,泥地对后金有影响,对我们影响更大。依靠营地,我们还有防守的余地。万一在旷野被后金骑兵追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啊?”段喜亮很急,额头上青筋都涨了起来。
顺子道:“将军,我们还是先与陈忠和张盘两部取得联系,先探知他们此时的状态,再做决定不迟。咱们此行,毕竟是来救人的。”
李元庆点了点头,对黄国山道:“国山,你现在马上派人,去跟陈忠部联系,张盘那边,尽量试一试,若是不行,也不要乱来。”
“是。”黄国山赶忙离去。
李元庆扫视军官们,“都慌什么?鞑子有这么可怕?现在是我们人多。你们慌个球?现在,你们各部回去,牢守各地营地,让儿郎们先好好休息。随时等候命令。”
“是。”
军官们离去,李元庆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种‘提夜壶’的事情,终究是麻烦,即便李元庆对长生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但产生分歧,也不可避免。
但这个时候,却也让李元庆有了新的认知。
就像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
一支真正铁血的军队,没有经历过极致的残酷环境,永远不可能成长为真正的铁血雄狮。
长生营此时看似欣欣向荣,但在根子上,成分有些太杂了。
这种最残酷的大浪,往往也是淘掉沙子的好办法。
今晚的雨势帮了大忙,陈忠这边很快就传回了消息,他本部暂时无恙,可用兵力还有1900多人,辅兵800多人,人数接近3000,粮草还足够支持一个月。
这让李元庆缓了一口气。
长生营这边,战兵还有2000出头,辅兵千余人,粮草也能支撑20天以上,两部合起来,人数已经超过了6000,真到万不得已,辅兵也得当战兵用了。
陈忠的意思,也是想尽快突围,最不济,也要与李元庆会师在一起,这也是他麾下儿郎们此时最大的心愿。
李元庆明了陈忠的意思,两人一起走到现在,几乎从未分开。
陈忠的部曲,事实上也将李元庆当做了主将,某种程度上,李元庆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尤其在这种最困难的时候。
此时,陈忠部地处低洼,这大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一旦雨势持续,陈忠部的营地必然遭殃。
这应该是当初陈忠扎营时没有预料到的。
他当初应该只考虑到了营地取水方便,却没有将恶劣的天气算入其中。
而一旦水势倒灌,根本不用后金军来打,他们的阵营估计就要先崩盘了。
仔细思量片刻,李元庆同意了陈忠的要求,不过,不是现在,还要再等一会儿。
这般雨势,后金军虽然没有大动作,但李元庆的长生营赶过来,他们必然牢牢盯着这边。
真要鱼死网破,还是李元庆和陈忠吃亏更大。
而张盘这边,却无法联系上,这般雨势,又间隔这么远,还要避开后金军的耳目,这是在是太难了。
李元庆也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雨越下越大,简直仿似直接从天空中倾盆倒下来,加之肆虐的狂风,一下子让人感觉寒冷了不少。
李元庆披着油布,来到阵前,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局势。
陈忠部营地距离长生营大概相隔2里多点,陈忠部营地修建的很紧密,外面有简易栅栏和壕沟,而长生营这边,由于时间太短,只是临时扎营,并没有这些完备的防护措施。
但长生营这边是高坡地势,北面不远,就是一条小河,此时这般大雨,河水泛滥,无形间就升格成为了一道自然屏障,后金军想打过来,便只有东面一面,还有着陈忠部的阻隔。
若两部能顺利会师,双方优势加在一起,必然能更有效的增强己方防卫。
时间很快来到了11点钟,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但狂风肆虐,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后金营地方面,也没有火把新燃起来,李元庆当即令段喜亮召集4个把总的长枪兵,在前方掩护,顺子和杨小船两部鸟铳兵策应,保护陈忠部,向长生营高坡营地汇合。
陈忠这边很快做出了反应,士兵们取掉了西面的栅栏,填平壕沟,开始有序的朝着长生营靠拢。
后金方面很快发现了陈忠部的动作,但这般雨势,马儿也不是很听话,他们没有了战马支撑,也不敢贸然上前来。
主要还是夜盲症作祟,这些后金鞑子,以肉食为主,缺乏大量微生物元素,在这般雨势的夜间作战,更不是他们的特长。
从子时一直持续到清晨,陈忠部陆续赶到了长生营的高坡上,双方胜利会师。
但李元庆和陈忠谁也不敢怠慢,来不及寒暄,当即令士兵们继续修建防御工事,挖壕沟,砌栅栏,把一切能用的东西都用上。
看到一切都上了正轨,陈忠这才有时间跟李元庆说话。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懊恼的低下了头,“元庆,哥哥,哥哥对不住你啊。你,你为何要来啊。”
李元庆一笑,重重握了握陈忠的大手,“大哥,你我是兄弟,是弟兄。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他日我若有难,我相信,大哥你必定会来救我。”
“元庆……”
陈忠眼泪都要流出来,但他是磊落的汉子,更了解李元庆的性子,知道李元庆并没有生他的气,忙抹了一把眼泪,急道:“元庆,这般形势,后金主力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咱们绝不能在此地久留。尽快赶去海上,才是生路。”
李元庆重重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岂能不知?
不过,虽然与陈忠会师了,但那边还有张盘。两人总不能抛下张盘,就这样跑路啊。
如果这样做,即便之后张盘被后金军围杀,死无对证,但两人的良心,恐怕也会永远不安。
良心虽然不值钱,张盘也确实不地道,但这种时候,李元庆却并不想抛下他。
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弟兄啊。
而这般雨势,必定也会延缓岳托和莽古尔泰主力的脚步,时间可能不会多,却是李元庆三部最后的机会了。
“大哥,此事不要着急,先吃饭,吃完饭再谈。”李元庆避开了这个话题,马上令火兵开饭。
雨势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但比昨晚已经好了很多,陈忠这边有不少木料,借助帐篷,点齐篝火来已经不算难。
这般天气,人很容易感冒,喝热水便尤为重要。
对于李元庆,陈忠早已经是十分了解,李元庆不说,他也不多问,他知道,他的兄弟,永远不会害他。
伴随着篝火点起来,高坡上的营地渐渐有了暖意,也开始有了生气,同样,也吸引了不远处张盘的注意。
今天,张盘一大早就起来了,这般困局,他又怎的能睡得着?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他也看到了陈忠部已经拔营而去,去到了不远处山坡上的明军阵地。
此时,在辽南,只有三部。
张盘不用想,也能知道,这必定是李元庆来了。
事实上,之所以邀请陈忠打复州,张盘也是憋着一股气,他也想要证明自己,特别是让李元庆看看,他张盘,才是辽南的中流砥柱,才是东江军在辽南的领袖。
可惜,现实却是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次,很可能他不但要把自己搭上,陈忠和李元庆,也要被他拖入到无底的深渊。
整个东江军的辽南架构,很可能也会全面崩盘。
“走吧。你们倒是快走啊。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要救老子么?”
“李元庆,你平日里不是挺精的么?怎么这时候还犯傻啊。”
“这他娘能救的了老子么?你真以为你是神仙啊?”
看着李元庆和陈忠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高坡营地上,似乎要有军队出战,张盘不由低声啐骂,很快,他开始大声咒骂,但眼泪,却是忍不住的涌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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