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斯塔抱着鹿头与人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时候,聚居地的众人都在震惊中忘记了言语。蛮纳上前接住了加荷多蕾瘦弱的身体,满脸错愕地听赫斯塔讲述了女孩的遭遇。紧接着,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也一同围追过来,和蛮纳一起送昏迷的加荷多蕾往医生的住所去了。
赫斯塔随手将鹿头与弓丢在了路边,维克多利娅立刻上前带着她回到了客房,三人默契地配合着——维克多利娅与赫斯塔回到房中,佐伊守在门外,拒绝任何人进屋探视。
在制约时间最初的几分钟后,赫斯塔恢复了交谈的能力,她仔细地向维克多利娅描述了这一下午发生的一切,昏暗的房间中,维克多利娅听得目光炯炯。
“……所以有吗?”她低声问。
“没有。”赫斯塔道,“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出血……她只是昏过去了,估计过段时间就会醒。”
“听起来像是强制进入了制约时间。”维克多利娅道。
“是啊……而且我觉得她非常清楚这个后果,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力竭。”
“为什么?”
赫斯塔稍稍扭头,将视线落向维克多利娅:“在最后一段狩猎期,她很着急——我想她非常清楚一旦越过某条界限自己就会失去意识。这种感觉,也许和我们逼近阿刻戎时刻近似……”
门外传来一阵喧嚣,伯衡的声音冲在最前面,佐伊几乎要跟他打起来了。
“能坐了吗现在?”维克多利娅问。
“……勉强吧。”
维克多利娅扶着赫斯塔起身,而后立刻取来纱布,随意在她的手腕上绕了几圈。赫斯塔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试图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更偏向慵懒而非虚弱。
四目相对,赫斯塔轻轻点头,维克多利娅转身开门。
“吵什么啊,”她有些恼火地看向门外,“不是说了人在休息吗?”
伯衡推开佐伊,径直往屋里冲去:“简怎么样了?”
维克多利娅往后闪了一步,在她身后,赫斯塔一手拿着剪刀,一口咬着绷带,正要下刀。昏黄的灯火下,赫斯塔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望向伯衡:“……怎么了吗?”
“我听说你和加荷多蕾一起坠下山崖了,我担心——”
“没事。”赫斯塔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我好好的。”
“有点擦伤,”维克多利娅冷声道,“这不是在消毒和包扎嘛。”
“这些血……”
“不是我的。”赫斯塔答道,她朝着伯衡露出一个微笑,“放心吧,我没事……散了吧。”
伯衡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赫斯塔身前,先是将那团乱糟糟的绷带放去一旁,而后半蹲下来,重新为她的绷带打结。这个瞬间让赫斯塔忽然有些恍惚——当伯衡俯身低头,她好像又能从眼前人身上看见那个昔日故友的影子。
正此时,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
除了伯衡,屋子里的几人都抬头向门口看去,一个小个子老头站在门口。
老人的头发很短,大概只有两个指节那么长,然而就这么些头发偏就能长得乱七八糟,好像随时会有两只鸟飞过来在上面安歇。
“我能进来吗?”老人问。
“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老师阿吉。”伯衡道,“他听说了今晚的事……”
“你好。”赫斯塔打了声招呼。
阿吉将这声问候视为进入的许可,他几步走到赫斯塔身旁,五指悬停在她右手的上方:“可以吗?”
“……干什么?”
“他想帮你把脉。”伯衡解释道。
赫斯塔看了对方一眼:“这只是仿生臂。”
佐伊和维克多利娅同时发出了一声闷笑,阿吉有些尴尬地沉了沉嘴角——不过因为他眼周和嘴角深深的笑纹,这个表情依旧显得相当友好。
“……不需要,我没事,真没事,”赫斯塔抽回了双手,“谢了。”
“这话应该我来说,谢谢你。”老人也半蹲了下来,以一种轻微仰视的角度望着赫斯塔,“你来作客,还救了我们的人……你是这个。”
说着,阿吉又比出了令三个水银针都十分熟悉的手势——维克多利娅和佐伊再次笑出了声,但两人又立刻忍住了。
阿吉有些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
“伯衡跟我说起过你,”阿吉道,“他说你们从前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赫斯塔道。
一旁伯衡有些受宠若惊地抬眸。
“在第三区的时候,他就像兄长一样照顾我。”赫斯塔轻声开口,她的目光落在伯衡与阿吉中间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她的学生落了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没什么好感谢的,换做是伯衡,他一样会这么做。”
阿吉点了点头:“是,他当然会。”
赫斯塔咳了几声,她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我们去看看加荷多蕾吧?”
“好。”阿吉两手撑着膝盖,“她应该已经醒了。”
……
加荷多蕾确实已经醒了,此刻正躺在床上挨骂。她家的屋子前已经围满了她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和她同龄的年轻女孩子——屋子里的空间太小了,那里已经站满了加荷多蕾的亲眷,所以她们只能站在外面。
当阿吉出现的时候,人群立刻向两侧避让出一条路,不断有声音向前传着“阿吉来了”的消息,当赫斯塔等人跟随老人来到屋门口的时候,加荷多蕾的姐姐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一开口,赫斯塔就听出这是刚才骂人的声音。
众人又经过了一番激烈的道谢与推辞,把维克多利娅三人折腾得十分尴尬,赫斯塔趁着那位姐姐向阿吉与伯衡抹眼泪的当儿迅速闪入屋内,加荷多蕾此刻正坐在里间的床头掩面哭泣。赫斯塔探头瞄了一眼,又退了出来,开始在客厅晃荡。
屋子里的人好奇地望向赫斯塔,只是她谁也不看,也不与任何人打招呼。
赫斯塔随手拿起了床边木桌上的一本诗集,这本诗集看起来十分老旧,但书脊处被人补订过,因此翻起来十分结实。
翻开扉页,上面有一串数字和「虔信社区图书馆」字样,赫斯塔一下想起今天白天见到的那个自习室——看来。
再翻一页,扉页的反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伯衡,4628年购于埃芒里亚,坞朔河畔书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