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的卧房就在里面。”说完,菱香姐提起裙角,缓步迈上台阶。
云西怔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
随着菱香姐走进房间,里面的场景风格与清素雅致的院外情景却全然不同。
屋里的光线,比起外面反而还有幽暗。
两排落地莲灯的灯罩都是暧昧十足的粉红色,不仅如此,到处都是堪比女性闺房粉红色帷幔,水晶门帘,周围墙上则挂着一幅幅画工精美,内容却是随便教人只瞥一眼,就能羞红了脸的不可描述的男男场景。
便是角落里摆放的花瓶盆景,都因沾染了粉色的烛光,而显得妖孽妩媚。
更叫人难以言喻的,是一旁长案上燃着的熏香,散出飘飘袅袅的白色轻烟,味道香甜却不腻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云西不觉有些晃神,这时她又听到一阵流水般涓涓轻灵的乐声,随即一个甜美的女音遥遥响起,甜糯而又迷离,听得人的心都跟着飘忽起来。
在随夜风轻晃的帘幕掩映下,云西觉得那缕缕熏烟,简直就像是一支美人素白纤细的手,撩拨着,勾引着,每一个进屋的人一步步深入其中。
正当云西神思恍惚时,菱香姐一个箭步走到条案奇案,伸手捏起半截熏香,倒插着黏在香灰里。事毕,她转过身,望着云西,肃然道:“掐一掐自己虎口,看看可会好些?”
云西立刻依言掐住虎口,头脑果然清醒很多。
菱香姐瞥着香炉里被她碾碎的熏香,冷冷道:“咱们来之前,莲子院应该是正要接客的,所以燃了燃情香。这香里掺了少量调情香,不过剂量并不大,与咱们并无大碍。而那曲子本该是偏房的歌女为客人助兴的,因着我的命令,此时与新一任莲子,应是都搬到了隔壁。”
云西环视着屋中陈设,“菱香姐,这莲子院是换人不换名吗?”
菱香姐点点头,“不光莲子院,便是普通女妓的院子,也都是名头不变的。”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这里还是会客厅,卧房就在里面。”
云西无声跟上。
心中却在腹诽,古人果然会玩,如此情景,叫她一个见多识广,常在道上打混的女老大,都险些失了定力,生出禽兽心来。
卧房的装饰,更是教人开眼界。
撇开别处装饰不说,就是屋中最显眼的一张木床,就叫云西叹为观止。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设计得这么美的铁锁链床。
不同与杨家那种繁复的拔步床,这一张床的设计更像是现在的高脚四足床。
虽然弧线优美,设计精巧,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床四角各自延伸出的一条铁索,不仅扣头处镂空雕着莲花,就是锁链每一处连环,都被设计成了各种姿态的蜻蜓。
“这锁链不会是夜夜都要锁着的吧?”云西拿起一截锁链,在手中掂量着,不禁疑惑出声。
“这锁链本是为营造情趣的,总有些客人,喜欢凌虐身材瘦弱,却又长相俊美的男倌。不过柳连琦一开始拧得很,受不了折辱,总要寻死,甚至连咬舌都试过了。所以楼里一开始,也用铁链将他束缚住,连他的舌头也一并割去。”
菱香姐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告诉柳连琦,说他只要能挣够钱,就可以不用她的妻子多卖身,而且,每个月,都会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如此,才勉强稳住了他的心性。那以后,夜晚休息时,也就不再用铁索将他固定住了。”
云西后背顿时一层寒意。
即便阳光如何明亮炙热,人间也从来不乏炼狱一般的阴暗角落。
“其实,每一次易主,院子都被打扫得彻彻底底,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菱香姐环视着房间,目光哀戚。
云西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菱香姐,莲子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吗?”
菱香姐轻轻摇头,“汪恩仪第一次杀柳连琦,就不在菱藕香,第二次杀莲子,同样是在外面。”
云西的手指寸寸滑过木床边缘,眸光一沉,“第一次杀人,是要封住汪恩仪的嘴,第二次,菱藕香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彻底控制住汪恩仪,其实除了为菱藕香供应果蔬粮食,更是到各地买卖人口的一把好手。经由他谈判的,总是能卖出高价。他现在需要的攒钱,攒钱买一个父母官来做。”菱香姐说着,不觉嗤然一笑,“只要一想到父母官的背后竟是这般嘴脸,我就觉得这是天下最可笑的事。”
云西的动作一滞。
菱香姐说的,她其实很赞同。
“那杀死莲子的具体地方,您可记得?”
“那便是金魂寨的范围了,不是我们菱藕香能够涉及的。”
“那莲子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十九日清晨。”
云西凝眸思量片刻。
那天正是殷三雨出事的那晚,既然时间如此近,那么完全可以结合柳连琦死亡时间,算出他离开菱藕香后,活着的时间范围,如此就可以推出以菱藕香为中心点,推断出的事发地范围。
“小妹,”菱香姐又转移了话题,“你且查着这里,楼里还有很多事,我不能在外面飘太久,左右天就快亮了,天亮之前,我再来接你。”
“好。”
菱香姐加重了语气,道:“你要答应我,届时无论查到查不到,都要尽快离开这里。”
“好。”云西浅浅一笑。
菱香姐点点头,一个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目送菱香姐离开后,云西便将房间里里外外查了一个遍,果然如菱香姐所说,什么也没有查到。
云西越发的沮丧,如果现在都不能搜出来一些证据,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就更没有证据的可能了。
不,不能先入为主,不能掉以轻心。
云西站在屋中,看着满目的旖糜装饰,想象着如果自己是柳连琦,又该会有何种反应?
如果我是那个心高气傲,不谙世事,才高八斗的秀才,这个屋子里所有一切都该是无比屈辱的。尤其是那张龌龊不堪的床!
我肯定会无比的憎恨这个地方。
云西一边在心里还原,一边走进木床。
这些污秽不堪的锁链,不知锁过多少男倌,我恨它们,我会拼命的挣开,即便不能死,我也会想逃!
云西的手指拂过手铐链,一点点的摩挲着锁链与床栏、床板边缘链接处。
当然比起这个炼狱污泥坑一般的地方,还有一处更为龌龊,下作!
那就是汪恩仪的灵魂!
云西狠狠的咬着牙齿。
似乎此时她真的被柳连琦附身一样。
忽然,一点粗糙的触感被她的指尖抚出!
云西双眼霎时一亮,立刻俯下身,蹲在床角,细细的观看那处磨痕。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云西还是清楚的看到了那条痕迹,那是一条拖拽锁链不断抻拽的痕迹。
断断续续的直接延伸至床下。
云西脑海中瞬间电闪雷击般的划过两个字,“床下”!
没有任何犹豫,云西瞬间躺下身子,抬手摸着那道细细的磨痕,咕噜一下就翻到了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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