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颀长,肩膀宽阔,一步一行间,不羁得有些轻佻之感。
但是扶着腰间佩刀的手势却显露出一种凛然的杀气,一看就是个功夫不低的练家子。
惊愕之余,云西更多却是感动。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大改之前的颓然疲弱,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那嘴里斜叼着红薯干,一副鼻孔朝天的流氓样,她的唇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随着一声轻细的声响,房门再度被关闭,屋子再度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只有轻细的脚步声若有若有的响起。
顿了片刻之后,云西弯着身子,小心的从桌下钻出。
就在她钻出桌子的时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窗子位置上,恍然亮起一团橘色的小火苗。
云西直起了身子,定定的望着被火光缓缓映亮的那张熟悉的面庞。
“三雨兄,”云西轻声的唤,声音瞬间哽咽,“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橘色的火焰下,殷三雨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颜色,那双深邃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眼睛微弯,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好些了。”
云西默然的凝望着他,有太多的疑问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到了唇边,又不知该说哪一个字是好。
还是殷三雨率先出了声,“徐仵作确认了牙痕,再加上之前云刑房找到的证据,我身上所有的嫌疑都已经被洗清。”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向云西走来。
虽然他手中晃着了火折子,但是屋子却还是浸在如墨一般的黑暗中。
擎着的火折子,只能映亮极小的一团地方,根本看不清前方,她的身形。
看着殷三雨缓步而来,云西不觉一笑,“是我哥哥叫你来接应我的吗?”
“嗯,”殷三雨轻声的应,“云刑房与胡捕快回到衙门里,就跟大人与我商议了。姑娘虽然睿智,但是孤身来闯杨府,毕竟凶险,所以就派我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出事前的不羁洒脱,云西总觉得此时的殷三雨要温柔低敛许多。
而在这种改变的背后,藏着怎么样的苦痛折磨,云西确是很清楚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殷三雨手中火折子终于燃尽,倏忽熄灭。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无言的黑暗。
刺啦一声,却是云西晃燃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烛台。
她端着烛台,缓步朝殷三雨走去,她的视线透过烛火,在前方模糊的黑暗中描画着殷三雨的身形。
“将身为滕县第一高手的三雨兄都派出来了,想必知县大人还另有其他计划吧。”烛火后的云西甜甜一笑。
说完,她停了步,因为他已走到她的面前。
虽然云西在女子中的个子算是很高挑的了,但是比起殷三雨还是矮了半个头。
她微微举起烛台,仰起脸来认真的望着他。
比起以前,此时殷三雨的脸要白上许多。
倒不是说这几天坐牢,捂白了他蜜色的皮肤。
云西很肯定,他的脸色只是因为伤重体虚,因为那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殷三雨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我本来是力主柳胡两位捕快前来接应姑娘离开的。但是知县大人说,他那边发生了难以控制的变数,所以在找到杨家确实的证据后,姑娘还不能离开杨府,要把杨拓拖住,叫他不能腾出手来,去办其他的事。”
云西低了头,皱眉思量着道:“这点我倒是有提前考虑,所以杨拓那里给自己留了退身步。”
她又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担心,“可是三雨兄,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即便暂时要留在杨家,需要你秘密的保护我,你的身体也太勉强了吧。”
殷三雨勾唇一笑,终于又现出些昔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潇洒劲来,“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殷三雨是滕县第一高手吗?这个高手,主要指的就是轻功与暗器。轻功不好,就不能在你房间屋顶上久久趴伏而不发出半点声响。暗器不好,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保护你于无形。
”况且,事关你的安危,又深入杨府内院,来接应你的人一定要反应机敏,灵活多变。这样的人,除了我殷三雨,还能有谁呢?“
云西的心不觉一动。
原来,在杨拓进入她的客房时,殷三雨一直都趴伏在房顶上,监听着屋中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会遭杨拓算计。
后面的他应该一直在房顶上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碧莲冰池上的拱桥上。
待到为杨拓站岗的两个家丁放心的回去睡觉,他才悄然避过巡逻的耳目,依照她的行进路线也上了拱桥,进了碧莲阁。
云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语意轻快,”好吧,我们的第一高手,现在咱们就赶紧查验这座小楼吧。“
说着,云西将烛台递到殷三雨的手上,返身走回桌前,那里还有另一只烛台。
殷三雨接过烛台后,左右环视着屋中布局,疑惑问道:”这个碧莲阁有什么诡异吗?要从哪里查?“
”要查各种打斗纠缠的痕迹,咬痕抓痕摔打痕迹都可以。不过要是能找到些只属于潆儿姐的东西,就是最好了。“
”难道这里就是潆儿姐被害的地方?“殷三雨双眼瞬时诧异睁大。
”目前只能说是有嫌疑,只不过嫌疑很大。“云西一面点燃着新烛台,一面轻声解释着。
她又继续道:”从小六见过潆儿姐的最后一面时起,到我和小六在邓家卧房撞见你和潆儿姐的尸身时,总共才不足四十个时辰。经徐仵作验证,以案发当天为基点倒推,潆儿姐真正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四个时辰到十二时辰之间。“
说到这里,云西抬起头,望着殷三雨表情沉重的总结,”也就是说从她被掳走,到最终被害,这其中只隔了一天的时间。“
殷三雨脸色瞬时一变,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云姑娘,你是怀疑邓家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而且那个第一现场就在距离邓家不远的滕县县城之内?“
云西点点头,举着烛台一点点在屋中移动,仔细观察着屋中细节,”没错,邓家虽然是最便利的第一现场,但是中间有请人进去帮忙搬运东西与摆放白菜。
“如果邓家里就藏着潆儿姐的尸身,他们不会如此没有畏惧。
”更何况他们虽然在尽力的阻挠我与小六回邓家,但事事没有绝对,一旦控制不住我们的行踪,那么意外进入邓家的我与小六,总有可能发现家里的藏尸。
“毕竟那么完好的尸身,必须要整身舒展的好好摆放,才能不叫人看出破绽。”
殷三雨走向前,低声道:“先是要掳人出去,中间还要将嫂嫂尸身至于冰水之中,要保持尸身不变。后面又要将尸身完好的抬回邓家,这一连串复杂的行为,两天之内办完,案发地的确不会太远。”
“我们云家有一种计算方法,可以排查出作案人的活动范围,要是计算精准的人,甚至能够算出凶犯的家在哪里,与他平素的生活轨迹与习惯。”
云西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一张专供女红刺绣用的桌架旁,伸出手拨弄着桌上存放针线的盒子。
殷三雨也在依样学样的检查着周围的布置,听到云西的话,瞬间抬起头,“怎么计算?”
“或以死者被劫持的地点为圆心,或以被害的案发地为圆心,向外扩散出一个固定距离的正圆区域,在这个范围内,筛选最符合凶犯动手场所的几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事发地,需要一一排查。”
又一次将前世的经验假托成云家秘籍的云西,端起了那个针线盒,就着烛火仔细观瞧。
“那个固定距离,到底是多长?”殷三雨瞥了云西一眼,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一张桌子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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