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又是初春时节,山谷中隐隐有着桃花香气飘扬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某座山下边有一处很小的院子。说它小,不过是和外边那些世家大族的庭院比起来。要是细细论来,这占地千亩的林园是这山谷中唯一可遮风挡雨的存在。
一处厢房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眼睛紧闭,长长的眼睫垂下,给如玉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
虽然沉睡了许久,但是由于每天有人打理的缘故,男子洁白的脸庞不见一丝邋遢,依旧暖暖像是镀了一层融光一般,线条流水般清澈流畅。
“呀……”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孩童呼喊声,紧接着便是咯咯的笑声,极为悦耳清脆。
“沐宸,你又在折腾你爹爹了?”伴随着轻软声音的响起,一个女子缓缓走来,将床上的小小婴儿抱了起来。
女子嘴角含笑,眼角含春,满是媚色,尤其是那一身遮挡不了多少肉的裙装可是火辣极了,与装扮不符的,是她看着小婴儿的眼神里满是疼爱与宠溺。
“姨……”小婴儿含糊不清的叫着,黑色眼睛被女子鬓边的流苏吸引了去,伸出小小的手就要努力够到。
女子浅笑着抱着怀中的婴儿,转头看向床上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随即,女子猛地一怔,嘴巴大大地张开,眼中闪过一抹错愕,疾步抱着小婴儿走了出去,将婴儿放在隔壁房间的摇篮中,转身走了回来。
男子的凤目缓缓睁开,没有半分的迷蒙与困顿,似乎是含了万千神采一般,透过隐隐绰绰的帘幕映出来,让外边的人看的清楚。
女子纤细的指尖轻轻挑开帘幕,走上前看着睁开眼睛的男子,眼中的惊讶已经消散,只是平静地把着男子的脉搏,看着男子的瞳仁,例行检查。
“多谢堂妹照拂!”男子缓缓开口,温雅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压抑地含了一抹欣喜之音。
“师叔不必言谢,你我除了这层关系之外,还是同门呢。”宁慧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回答道。
真是,每次叫云祁师叔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要笑场。
看着宁慧好一副戏谑的模样,云祁微微阖上了眼,没再说话。
师叔……真是……他就那么老吗?
见到云祁无碍,宁慧这才正色道:“师兄复原地不错,再休息几日即可下地。”
云祁微微动了动眼皮。
宁慧转身走了出去,看着站在院中的问夏,皱眉道:“可是要告诉堂姐公子醒来的事情?”
问夏轻笑:“就算是不说你以为小姐不知道?”
宁慧无语,想着前几天华溪烟确实说过云祁快醒了,但是她们以为华溪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毕竟她不懂医术,但是不料,竟一语中的。
“都这么长时间了,堂姐的气是不是也快消了?”宁慧走到一边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叹了口气,“细细一算这两人都半年多不见了,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忍了这么长时间的。”
其实也不是他们的错不是?云祁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五个月……谁能想到这么长的时间?
想到什么,问夏忽然轻软一笑,眉梢似乎是染上了点点春意一般:“要是给我之前,觉得倒是没什么,但是要是现在,我也觉得无法想象。这天天得多痛苦啊!”
宁慧好笑地看着问夏,开口调侃:“要不是要保护这院子,看着堂姐和姐夫,我看你和余邵卓恨不得抛下这一堆事情远走高飞了才好!”
问夏掩唇一笑,声音清朗怡人,眼波流转带嗔,但是罕见地没有否认。
“在说什么?”另外一个女子极为欢快地跳了过来,坐到了两人中间,拿起一个果子吃着。
“在说沈葭的第二胎孩子都要生下来了,你是不是也要找个人嫁了?”宁慧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寻烟,贼笑着开口。
这些日子在这贵人府呆着,她觉得比过去十几年的乐趣都要多,于是也明白宁晔那么野的人怎么也这么天消停地呆在这里。
这一群人着实有趣,天天在一起真是热闹极了,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云沐宸的超级奶妈,天天抱着他哄的不亦乐乎。
嗯,她好像是挺喜欢孩子的……
寻烟一下子被手中的果子噎住,瞪大眼睛,激烈地咳着。
宁慧伸手拍着寻烟的背,好笑的道:“寻烟姑娘慢着点,看你这样子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快说说,有没有合适的人?”
“我才不要。”寻烟迅速地摇头,珍珠璎珞流苏哗哗作响,“郡主看啊,小姐和姑爷矛盾横生,问夏和余公子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云惟公子和沈葭姑娘波折这么多终于才成亲,吴公子遇到郡主你之后似乎也不正常了,萧小姐也被小王爷天天折腾地没完没了……我的天啊,男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寻烟一连摆出了无数个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观点,想着这些坠入爱河的人似乎都变得极为不正常,真真是太可怕了!
听着寻烟振振有词的话,宁慧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她好像说的都是事实。
其实那吴致宁,她觉得他就是个奇葩,真的。她来这里之后那人就和她表示出了好感,但是她慧敏郡主的名声怎样,吴致宁不会不知道,尤其是她院子里的那些个男宠,估计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黄口小儿,都一清二楚。
她也和吴致宁说过,但是对方明确地表示不在意,还用了那么几乎要烂到掉牙的接口就是什么不在乎她的身体……可是她在乎的好吧?她浪了这么长的时间,一下子怎么收心?她的那些个美美的男宠们,她怎么舍得?
而且这吴致宁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真的不怕自己的头上长草原啊……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笛声,婉转清越,似是要直入人心扉。更像是勾魂的魔音,每一个笛音都含了无限的神情,似是一汪清泉,看似诱人,但是不经意间,便会溺死其中。
“又来了!真是无奈了!”寻烟苦着脸嚎了一声,端着桌子上的果子落荒而逃了。
问夏和宁慧对视了一眼,也满是无奈。
“我必须出去告诉那孙乔,天天吹个破笛子吹不出梓菱的心!”好脾气的问夏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宁慧没有反对,只是懒懒地点点头:“顺便告诉他,要是实在是想吹的话每天换一首,还没见过男人一个曲子吹五个月还乐此不彼的?”
"郡主,你说说这云氏暗卫里边怎么会有这种奇葩?"问夏看着宁慧,十足的无语。
"嗯……可能是和主子有关系吧。梓菱毕竟是云氏暗卫的首领,这孙乔虽然也不错,但是也算是梓菱的下属,要是直接追的话,成功的几率可能不太大,这样算是另辟蹊径?"宁慧猜测着,她好像也不太懂这个。
房间里的云祁对这笛声自然极为熟悉,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缓缓起身走了出来。
春日有些微凉,他只是在白色的中衣外边套了一件外袍,依旧是月华锦的白衣,在阳光的招摇下,似乎可以显现出刺人眼目的光晕。
院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云祁看着满院的矮竹,唇边笑意更甚。
“咯咯……”旁边传来一婴儿的笑声,在笛音渐停的环境中极为明显,云祁想到了自己迷迷蒙蒙之时,似乎有孩童的手不停地拍着他的脸、眼,柔滑的触觉,于是向着发声处走了出去。
出了他休息的那个院子,眼前豁然开朗。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都是苍翠的碧色。竹林绵延数里,似有雾气弥漫,秋风合了竹香,使人醺然欲醉。
隐隐可见林中有一石亭,亭中有倩影摇晃,笑声嫣然,银铃灌耳,珠钗落盘。
云祁心下移一动,沿着二尺宽的清幽小径缓缓而入。月华锦的袍角拂过竹底落叶,发出轻微的碎响。
女子缓缓回头,美目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倾城面容巧笑倩兮,璨若烟霞。远山眉微微扬起,添了几分俏色,却像是一根细细的线一般,将云祁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悬于空中。
竹林寂静,只有婴孩时不时发出的咯咯笑声。
云祁立于女子相距三丈处,凤目沉静而幽深,但是眸底却似是压抑着如火般的激情。
“五月前我救你生死边缘,如今你重伤痊愈,这是来感谢本姑娘救命之恩?”女子缓缓开口,声音轻灵悦耳,闻着如获天籁。
“在下不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当牛做马,侍奉姑娘终生。”男子缓缓应了,没有半分勉强,却像是世之大幸。
“不够。”女子缓缓摇摇头,随后看着怀中婴孩,“沐宸,你说够不够?”
孩子只是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张白玉般的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神色,盯着女子腰间唯一的一块儿白玉佩,眯眼笑了起来。
“那就生生世世,在下定当侍奉姑娘,轮回无尽,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