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宣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十足的恭敬姿态。
天隆帝伸手揉了揉额,有些疲惫地道:“你说。”
“禀皇上,十日前华少将军领兵前往讨伐百丽,臣清明回归西北,戍守边关!”
“哦?如今吗?”
“是。”仝宣点头,语气十足的铿锵,“去年由于雪灾西北的军务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先前一直是臣按照皇上的旨意镇压着,才稍稍安抚了军心。如今臣离开的日子不算短,如今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这席话显然不应该在现在提起,但是仝宣却是将此事摆了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让天隆帝看清面前的形势,好好斟酌着,这皇后之位,是废,还是不废。
果真,听了仝宣的话,天隆帝沉吟了。
华溪烟眨眨眼,上前一步,笑得人畜无害:“仝将军多虑了,既然这政令乃是朝廷下达的,那便代表的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将军不在,其它的官员也必然会落实完全。”
“这岂会一样?”仝宣亟亟出声反驳。
华溪烟笑得更加的意味深长了起来:“哦?有何不同?百姓左不过都是按照质疑行事,但是这是不是由将军你传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李家军队一直镇守西北,军民一体,和那地方官员自然不同!又……”说到这里,仝宣的声音猛然顿住,因为他意识到,他钻到了华溪烟的套子里。
华溪烟笑眯眯地看着他,水润的眼睛似乎是在对他说:你说啊,怎么不说了?
仝宣俊美的脸沉了下去,他的目光本就阴翳,如今更是阴地似乎要滴出水来。
“昌延说的不错,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许久不曾回京,难道仝将军就不怀念这京城之地?”天隆帝开口附和着华溪烟的话,“先在京城好好呆上些日子,戍守的事情,不急。”
“皇上……”
“行了!”天隆帝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仝宣的话,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
“昌延云祁,众位爱卿,跟朕进来!”天隆帝朝着御书房而去的脚步顿了下来,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李后一眼。
“皇后先回宫歇息吧!”
他终究是受到了仝宣的话的影响,终究是忌惮了李耀的大军。
华溪烟一点儿都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就算是李后今天出不了事儿,那她那个位置,也是绝对绝对坐不稳的。
三天,华溪烟猜测,至多三天。
宽敞的御书房由于几人的进来而顷刻间变得拥挤了起来。其实也是,御书房本就是帝王办公的帝王,哪里是商量朝政之地?
华溪烟找了个位置径自坐下,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天隆帝并不理会她那有伤风化大大咧咧的姿势,而是对着萧天佑问道:“左相,杨家的事情如何?”
他都大病了这么些日子,杨家的事情确实是该处理了。
萧天佑闻言出列,恭声禀告道:“回禀皇上,先前御史已经彻查了杨家,确实在杨家查到了不少的钱币。而且杨家私铸钱币的场子,也被御史查了出来。”
萧天佑将一本账册交给康顺递给了天隆帝,意料之中的事情,天隆帝并未有多少惊讶。
“查出了多少银钱?”天隆帝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合计纹银七百万两。”
天隆帝的手一顿,似乎是想拍桌子,但是又生生地忍住了,不咸不淡地问道:“都有什么用处?”
“除却杨家本身的开支之外,似乎……”
萧天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朕恕你无罪!”
“是。”萧天佑有了保证,这才撞着胆子接着禀告,“根据这次在杨家找出的账册,还有先前在吏部搜出来的东西,不少银钱流入了太子的手中。前些日子太子在红袖招里赎了一位姑娘,用了二十万两黄金。”
“呵……他可真是大手笔!”天隆帝十分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萧天佑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虚了几分:“太子接手那银钱之后,具体流向不得而知,但是臣斗胆猜测,可能与太子每年上缴的赋税一并流进了国库里。而期间圣天无论是雪灾亦或是旱灾,需要银钱的时候,太子殿下拿出的,很可能便是这一部分。”
宁煊自己的太子府过的十分的清简,但是对于每次赈灾却是毫不吝啬,因此也颇受天隆帝的青眼,更是在百姓里边得了个好名声,好不到这银钱的来源,竟然是这般?
“还有……”
“一次性给朕说完,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是!”萧天佑的语速立刻加快了两倍,“这次去查国库的账册,臣索性就查了个明白,发现太子殿下督建扬州行宫的时候,便从中克扣了不少原料的银钱,导致扬州行宫的工期一拖再拖现在都还没有完成。从这件事追本溯源,臣还发现了当先修建荣昌宫的时候,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本来闭着眼睛假寐的华溪烟听到和自己的家有关系,缓缓住睁开了眼。
谁都知道现在这昌延长公主是皇帝的心尖尖,生怕有一星半点的不周,这李家的麻烦,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啊!
“朕记得当年督建荣昌宫的事情,朕是交给了李煻?”
“正是武威将军!”萧天佑点头。
“那边着人去看看吧……”
“不必了。”天隆帝的话音刚落,华溪烟便出声打断。
满朝大臣都转头看向了她。
“荣昌宫很好,不必去看。”华溪烟淡淡解释道,“就算是偷工减料也无伤大雅,毕竟那是那么大的一个工程。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要是出事的话,早便出事了。”
“长公主……”
“左相大人多虑了。”华溪烟颇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皇后娘娘现在犯下了弥天打错,便是因为这么些年位高权重的缘故。当年修建荣昌宫的时候,母后尚在人世,母后待人亲厚无比,对现在的皇后娘娘更是关爱有加。而且本宫当年不过是一襁女婴,皇后娘娘绝对不会那般的心狠手辣,在荣昌宫动手脚的!”
下边的大臣内有不少是李氏一党的人,但是现在都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无论现在是给李家落井下石也好,好话说尽也罢。都是他们上位者的事情,他们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一声不吭,等着三思之后,再做定夺。
天隆帝没有立刻接口,反而是由于华溪烟的话,而陷入了另外一个深层的回忆之中。
华溪烟笑了笑,接着道:“当年之事过去便过去,若是现在提及的话,难免叨扰了母后亡灵,本宫相信依照母后当年心胸,必然未树敌至此,而母后之死,更是一场误会。众位大臣不必纠结,活在当下,才是重中之重。”
天隆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似乎是华溪烟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弦,让他的脑袋再次不可遏制地痛了起来。
对俪馨皇后的赞美愈盛,他的自责与内疚就更甚一分,而华溪烟这般大度宽容的态度,更是让他再也无颜抬头。
华溪烟给了天隆帝一个微笑的表情,却并未给他一个微笑的眼神。
“不知道杨瑾文现在在哪里?”天隆帝狠狠掐着自己的额头,说话的声音疲惫万分。
“回禀皇上,已经找到,是在太原附近的一个小县城里,如今正押解回京。”萧天佑显然已经将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但是掳走杨瑾文的人,臣无能,并未查到。”
其实经过上一次在天隆帝寿宴的那场乌龙,人人都明白十有**是李家动的手,但是苦就苦在没有证据。这一没有证据,就变得愈发地名不正而言不顺了起来。
“先将杨家之人关押起来,交由大理寺去审。朕倒是想看看,还能审出些什么来!”
萧天佑点头领命。
方才联姻的那一场乌龙天隆帝并没有处理,许是因为今天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的缘故,他的心情很不好,仿佛是听听杨家的这些事情,已经耗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于是,没有半分意外地,他将事情甩手丢给了华溪烟。
华溪烟将摄国公主这个角色扮演的十分的好,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
回到荣昌宫的时候,华溪烟这才感觉都一股疲惫之感铺天盖地而来,于是一头冲进了自己的厢房中,倒在了床上。
云祁缓步走了过去,将她的绣鞋,外裳一件件地剥落了下来。
华溪烟虽然躺着,但是却没有立刻睡去,而是瞪大眼睛看着床顶。
“在想什么?”云祁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在想今天给我下毒的人。”
“是谁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数了吗?”云祁轻声笑着,一副早就将她看透了的模样。
“我是有数。”华溪烟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只是我想不到,是谁帮着她?”
云祁挑高了一双雅致的眉,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情绪:“知微,你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不愿意去想?”
华溪烟十分烦闷地抱着被子哼哼了几声。
真是讨厌,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像那种打不死的小强呢!
云祁含笑坐下,把玩着她一头青丝,声音温雅细致如琴筝低鸣:“知微,杨瑾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宁熙,他自然也想要这样的助手!所以,他帮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