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听到了李后的话,但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地上,似乎神智都不在这里。
“四弟。”华溪烟轻声唤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三哥?”
闻言,王晋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本来像是一潭死水的眸光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看着华溪烟,让他竟自己眼底暗沉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没错。就是以为三哥!”这话像是一个个地生生从她的嘴中挤出来的一般,“若是不见她还好,但是一见到她,我就忘不了当初她给三哥下毒的事情,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华溪烟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王齐和王晋的关系一直十分亲密,就算是有这样极端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并没有说什么别的,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累了么?”
王晋显然一怔,有些嗫喏地道:“二姐,你不怪我?”
“自然。”华溪烟轻笑着,伸手将他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打理整齐,缓声笑道,“我又为什么要怪罪你呢?”
两人之间建立起来的脉脉亲情还没有来得及升温便被李后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昌延,你这是什么意思?是非不分了不成?”
“皇后娘娘是没有听明白吗?”华溪烟看向李后的时候,眼中的温清全都收敛了下去,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冰寒之意,“我四弟说了,是因为要给我三哥报仇!”
李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华溪烟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就算我是是非不分,你又如何?”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这李后周旋下去了,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旁人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更是心知肚明,这么一副做戏的样子,到底是给谁看?
“别以为朝政在你的手里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李后涂抹地鲜红的唇一张一合,脸上不知是由于胭脂亦或是气怒更加鲜红了几分,“本宫在这里一天,我倒是看看你能给我翻出什么大天来!女子监国,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皇后这是在质疑哀家的决定吗?”李后背后传来了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
李后没有转头,但说出的话中已经满满的都是不满的情绪:“本宫怎敢质疑母后的决定,但是母后方才也看得清楚,昌延她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哀家看来混账的倒是你!”太后走到了李后面前,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
李后只是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老妇人。
太后的拐杖在地上不断地点着,笃笃的声音像是在彰显她并不愉悦的内心一般:“今天的事情,哀家倒是看看你能给出哀家一个什么说法!别以为此事乃是婉妃操办的你就可以独善其身!哀家就不信你这一次能安分了!”
华溪烟回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太后和李后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好,但是太后从未用这样的语气与李后说过话,显然这一次,是被气急了。
想想也是,这与西陵北戎联姻乃是国家大事,这李后为了自己李家的私欲便在其中动手脚。太后向来是以家国为大之人,又岂能容忍她这么兴风作浪下去!
“那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要废了儿臣?”
“就冲着你今日做出的事情,废了你又如何!”太后怒吼了一声,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在了李后的肩膀上。
李后抿唇呻吟了一声,身子晃了晃,靠着身后的柔嘉才没有软下去。
“你这老太婆是做什么?”柔嘉扶着李后的身子,对着太后不由分说地大吼道,“我母后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
“放肆!”
“我就是放肆了!”柔嘉这次显然也是豁出去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你们都看看自己,自从这华溪烟回京之后,一个个都是一副着了魔的模样。她到底是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地都鬼迷心窍了围着她转?”
太后的拐杖再次举了起来,打向了柔嘉的背,向来怕痛的柔嘉此次却是有了骨气,抿着唇一声不吭。
太后被几个嬷嬷扶着,呼哧呼哧地转着粗气,但是手上的拐杖依旧一下下地落在柔嘉的背上,像是要把她往死里打。
“母后!”
知道天隆帝走过来,太后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柔嘉已经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但依旧是一声不吭,于是华溪烟对这个女子第一次升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萧婉妃跟在天隆帝后边,一见到太后便亟亟跪在地上,十分自责地道:“太后莫要动怒,此次是臣妾不周,若是太后要责罚的话,责罚臣妾便好。”
“婉妃起来!”天隆帝亲手将婉妃扶了起来,目光这才转向了地上万分狼狈的李后母女。
李后见天隆帝朝着自己走来,依旧是那一副深不可测的神情,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凝了一把,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泪花,楚楚可怜地对着天隆帝唤了一声:“皇上……”
天隆帝的眼光已经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复杂,她像是在看着李后,又像是在透过李后看着另外一个人。
李后从来都是一副强势的模样,哪里流露过这般女儿家的姿态,天隆帝光是这么看着,就不由得有些愣神。
“皇上……您救救臣妾……”李后凄凄惨惨地说着,伸手抓住了天隆帝的袍角。
华溪烟倒是很欣赏李后这个女子,能屈能伸,在必要的关头可以放下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因为她深谙一个道理,那便是帝王之心。
在这深宫之中,无论怎样的举步维艰,无论怎样的如临深渊,只要抓住帝王的心思,那么她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天隆帝的目光很空洞,配着他血色并不充足的脸颊,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充斥的躯干。
“皇后。”天隆帝不咸不淡地开口,李后闻言立刻止住了自己凄凄惨惨的哭声,便听天隆帝那含着几分氤氲的情绪像是被无数的悲凉与荒寂填满,遥遥而至。
“你太让朕失望了!”
天隆帝确实是失望的,不知是失望,还是气氛,亦或是自己这个帝王竟然在眼皮子地下被自己的妻子这般戏弄,这到底是将他的帝王之威至于何地?
所以他才会在这文武百官,外国来使面前,一分面子都不给李后留下。
“那落凰宫,你不住也罢!”
似乎怎么都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李后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瘫软在地。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宫殿往往是一个妃嫔身份地位的象征,如今天隆帝要李后离开栖凤宫,这意思无疑便是——他要废后了!
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十分惊愕的状态,只有在场的几个人,对于这件事情,是在意料之中。
华溪烟自然知道天隆帝废后不光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么些年来李后在他眼皮子地下玩权弄谋结党营私,他不是不知道;李家一家独大霸占朝堂,他也不是不知道;李后残害四弟使得他膝下子息单薄,他更不是不知道。
他一直都在等着,一直都在忍,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动了李家这头猛虎,吞噬了他圣天的江山。
如今,这个时机终于差不多了。十大世界分崩离析,李家的权利已经被大大削弱。再加上太原王氏回京,兰陵萧氏壮大,饶是她李家再如何,已经不是先前那种不可撼动的力量。
所以,这栖凤宫,她是时候给让出来了!
李后的唇角有鲜血渗出,不知是由于太过感受,亦或是她自己所咬,总之这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萎靡狼狈的姿态,再也难寻以往那个强势凌厉的皇后形象半分。
“贺兰太子、耶律太子!今日出了此事,实乃我圣天的疏忽,还望几位在圣天再逗留今日,朕必然将此事妥善解决。”
现在圣天内部的情况已然是一团糟,那二人如今也不能说些什么,于是都点头应了下来。
天隆帝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华溪烟这边几人的身上,看着那被忽略了的已经看不清面貌的尸体,于垂着头握着剑看不出情绪的王晋,良久。
他对李后的处置代表的是他对李家的态度,那么他如今要对王晋如何处置,代表的便是他对王家的态度。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隆帝的裁决。
华溪烟一点儿都不惊讶,因为她相信,那个结果,与她所料必然一样。
“朕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四早些回府便是!”
华溪烟这才感受到了身边的王晋重新恢复了呼吸,不由得暗暗想笑,原来方才,他也是那般害怕的。
天隆帝短短的几句话,已经重新划分了圣天的势力,在场的大臣心思开始不停地滴溜溜地转着,开始重新衡量着自己的站队。
虽然废后的圣旨还没有下来,但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么下一个倒霉的是谁,还用说吗?
夏日的风明明是轻暖的,如今却带着数不尽的寒意,吹拂在每个人的面上,将他们内心的千头万绪,吹的更加复杂了起来。
半晌,都无人说胡啊,似乎每个人都在心中,衡量着自己的小久久。
“皇上,臣有事要奏!”终于一人出声,打断了这一方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