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生活很讲究,用膳、午休都有特定的时间,寻常朝臣觐见若是时间赶得不巧,等上三五个时辰那是家常便饭。华溪烟不禁再次为自己的聪慧而暗自高兴,想着总算没有委屈了自己的双腿。
在宫门口的时候,若是她真的上了李后派人准备的那马车,到了御书房之后,怕是早就误了时辰,等上几个时辰不打紧,但是这是宫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打算多呆。
不过世事总是朝着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发展。华溪烟刚刚踏出御书房的大门,便看见一个身着女官服饰的女子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臣织鸳,见过王二小姐。”女官朝着华溪烟微微屈膝,礼数端庄。
这个女官和刚才在宫门口见到的绣雁身上的服饰一模一样,胸前绣着大大的金凤,只不过绣雁的服饰是绛紫色,如今这人的服饰是墨绿色罢了。
“大人有礼。”华溪烟微微颔首,眯了眯眸。
织鸳目光停留在身前三尺的地面之上,并未仔细打量华溪烟,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波澜地道:“臣奉皇后娘娘之名,请王二小姐前往落凰宫一叙。”
华溪烟扯唇一笑,面色轻柔而又谦和,宛如冬末春初那一枝最无意争唇的寒梅:“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大人带路了。”
华溪烟答应地如此痛快有些出乎织鸳的意料,毕竟在她的设想中,华溪烟是个很难缠的人。
刚刚抬步,便感受到身后一阵大力拉扯,华溪烟蹙眉回头,便看到了宁熙绷着的面容。
“五皇子有礼。”织鸳冲着宁熙躬身。
宁熙没有什么心情和她客套,蹙眉道:“母后要见她?”
织鸳颔首。
“怕是不成。”宁熙说着,上前一步将华溪烟挡在身后,“刚刚本皇子前来的时候,母妃千叮咛万嘱咐要请王二小姐去锦霞宫用膳,织鸳大人是不是应该讲个先来后道?”
织鸳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宁熙,复又低头:“五皇子既知先来后道,那便看的清楚是臣先邀请的王二小姐。至于婉妃娘娘作何打算,臣并不知晓,皇后娘娘更不知晓。”
“你的意思是今日必须带她去了?”宁熙握着华溪烟胳膊的手更紧了几分,华溪烟黛眉不禁蹙起,想着胳膊下边肯定是青了。
“臣只听皇后娘娘之命。”织鸳毫不犹豫地答道。
织鸳铁石心肠雷打不动的性子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饶是宁熙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位皇后跟前极为得脸的女官怎样。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点头道:“那好,我们便跟大人走一遭。”
“娘娘只请了王二小姐一人。”织鸳再次申述。
“母后只说了让她去,没说本皇子不能去不是?”宁熙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本皇子是去给母后请安,难不成大人要做我们母子感情中间的绊脚石?”
这话说的不留半分情面,饶是织鸳一时间也找不出其它话语反驳,只得点头道:“那两位便请吧!”
说罢,当先转身,在前半领路。
宁熙撇撇嘴,拉着华溪烟跟上。
华溪烟倒是没有想到宁熙会陪自己同去,压低声音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应付。”
尽管要去见的是那个深不可测的李后,华溪烟也没有半分畏惧。她早便做好了打算,正面交锋的这一日总会到来。
“小烟烟,你这么说让本皇子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宁熙吸了吸鼻子,极为控诉地看着华溪烟。
华溪烟并没有被面前这人装可怜的模样而打动,只是认真道:“你与李后的关系并不亲近,何必如此?”
她最不喜欢的便是亏欠别人的恩情,若是宁熙为了他和李后起了什么冲突,并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宁熙随性、洒脱,整个人都带着寻常富贵公子没有的自由散漫,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是在这硝烟弥漫的皇宫之中他得以保全自己的方式。倘若他不慎锋芒毕露惹来了李后的注意,怕是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只听宁熙呵呵一笑,声音更低了几分:“就算是本皇子安安分分,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么?”
不管他如何低调,他总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对于子嗣单薄的天隆帝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对于资质并不出众的太子来说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天隆帝共有九子,如今只剩四位,宏成太子乃是李后亲子,二皇子因为母亲犯错而被软禁幽州,永世不得入京。五皇子宁熙从小行走江湖并不在宫中,更无意于那个位置,九皇子如今尚且年幼,短时间内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这般看来,剩下的皇子都是对于弘成太子没有什么威胁之人。至于其余皇子,早便被人不动声色地除去了。
李后啊李后……华溪烟这般想着,低低叹了口气。
见华溪烟不再说什么,宁熙也不打算再说这个不讨喜的话题,反而给华溪烟介绍着这一路风光,二人边走边聊,好不自在。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宫殿门口停下,华溪烟仰头一看,高高的宫门之上,“落凰宫”三个漆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莫能直视。
刚刚走进了院子,还不待进门,便听见殿中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这声音分外耳熟,华溪烟不由得微怔。
“既然母后有客,那我们便改日再来。”宁熙说罢,拉着华溪烟转身而去。
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绛紫色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对着二人福身道:“五皇子有礼,王二小姐有礼,娘娘请二位进去。”
华溪烟和宁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一抹墨黑阆黝,于是又双双转了步子跟着绣雁织鸳二人进去。
一踏进宫殿,华溪烟便朝着一边望去,看到那抹桃红色艳若桃李的身影,想着自己果真没有听错。
“真的是华姐姐?”杨瑾容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跑到华溪烟面前,脸色红扑扑地道,“刚刚娘娘对我说你要来,我还不信,说你在太原,原来华姐姐是真的来太原了!”
华溪烟朝着杨瑾容微微颔首,清浅一笑,复又直步上前走到李后面前,跪地行礼:“臣女华溪烟见过皇后娘娘!”
片刻,便听到一个华贵散漫的声音响起:“起来!”
华溪烟站直了身子,便听李后再次开口:“熙儿也来了啊。”
宁熙上前一步站在华溪烟身边,对着李后拱手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哼,你倒是有心!”李后说着,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在美人靠上斜倚着,语气漫不经心似是从云端飘来,“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华溪烟道了声是,这才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后。
她的面容和柔嘉公主有七分相似,但是却比柔嘉公主多了数倍的华贵雍容。尤其是那一双看似无害描摹精致的双眼,其中的精光似乎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人的表面看到心底。于是由于在自己寝宫的缘故,李后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织锦百合绣濯纹宫装,头上挽着简单的玉凤髻,攒着四根攒丝八宝金珠簪。这并不算华贵的装扮,却并未埋没她华贵凌厉、母仪天下的贵气。
李后涂着淡粉色唇脂的唇勾起一个清弯弯弧度,眼中也是难掩的赞赏:“真是一个标志的女子,怪不得锦莫那小子一见你就非你不可。”
华溪烟心下一紧,想着这李后一见面就将火烧到了李锦莫那一块儿,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三公子赏识是臣女之幸,但是臣女并无那个福气。”华溪烟状似惋惜地说道。
李后轻轻“哦”了一声,扬起了声调:“无福?你这意思是锦莫正是因为看上了无福的你,这才遭了祸?”
华溪烟面上并未有表情的变动,宛如一潭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逝者已矣,此乃天命。臣女从未想到李三公子竟然会在离开王家回府的途中出事。”
李锦莫之事的根源还是在那次参加了王家的宴会后回府路上被马踩了命根子之事。华溪烟所言的弦外之音便是:她在王家呆了许久,没有克到王家之人,怎会克到李锦莫头上?
“况且臣女知道李三公子与夫人琴瑟和鸣感情恩爱,唯恐伤了二人和气,对于李三公子向来都是止步于礼法界限,从不多言一句。太原众人皆是知晓。”
话落,李后便转头看着杨瑾容,轻声笑道:“你听听,本宫不过是说了一句,她倒是说了这许多,生怕本宫误会你不成?”
华溪烟垂头看着地面,不卑不亢地道:“皇后娘娘圣明,自然不会误会臣女,臣女只是怕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叨扰了李三公子亡灵。”
“说的有礼,果真是个谨慎的女子。”李后点点头,哀声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怜了锦莫那孩子,还有郑婉,终究是没能为李家留下一脉……”
华溪烟并没有立刻接口,反而是杨瑾容当先安抚着李后:“娘娘千万放宽了心,莫要耽搁了自己的身子,没有了大公子和三公子,还有其他公子,总会给李家留下无数惊才绝艳的子女,到时候怕是皇后娘娘还要嫌烦呢!”
“就你会说话!”许是杨瑾容的话说到了李后心坎里,她面容带上了几抹柔和的神色,唇边笑意也少了几分虚假。
杨瑾容再次“咯咯”笑了起来,此时,便听见外边传来一个通报声:“婉妃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