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云祁脸色未变,只是对着梓易淡淡道:“进来回话!”
梓易知道自己怕是打扰了二人的好事,所以自始至终这颗头就没有抬起来,只是道:“刚刚梓泉去给那人换药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人去楼空……华溪烟想着这四个字,开口道:“估计是接应的人来了。”
否则那人身上还带着伤,不可能躲过云氏暗卫。
“应当是。”云祁点点头,“去长康医馆看看那位主子还在不在。”
梓易正要领命,云祁却是开口道:“我亲自前去。”
在楼下将正在忙着发东西的王晋一起叫上,三人到达医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去房间里一看,那人正好好地躺在榻上。
王晋长长出了口气:“他的伤势太重,期间不过是极少数地清醒过几次,而且根本不能太剧烈地移动。”
这般说着,王晋上前仔细给耶律易查看了一下伤势,极为仔细认真。
每次王晋对待病人的时候,都极为认真,华溪烟可以清楚地从他身上看到一种品德,一种医无界限,人命为天的可贵医德。
王家四子,虽然爱好各异事业不同,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国之大义,一种将天下万民苍生置于先位的情怀。
王晋亲自给耶律易的胸口换了药,正拿起汗巾擦着额头薄汗的时候,听见云祁不徐不缓地开口:“既然将军来了,为何不出来坐上一坐?”
华溪烟顺着云祁的目光看去,便见一边的屏风后,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是金刀将军吉克。
男人身上穿着圣天的服饰,过度魁梧的身形将衣服紧紧撑起,黝黑的脸上鹰眸目光炯炯,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难掩激昂粗犷:“不愧是云公子,就算是本将屏息凝神,终究还是逃不过法眼。”
“祁还以为将军就这么不告而别了。”云祁不管吉克是赞美亦或是讽刺,兀自笑得云淡风轻。
“云公子对本将和主子的救命之恩,本将没齿难忘,若是以后云公子有什么吩咐,我吉克万死不辞!”这般说着,吉克右手置于左胸处,右腿后撤一步,作势就要单膝跪地。
一把折扇横在他手肘处,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见那白衣清华的男子缓声开口:“将军不必行此大礼,只希望日后,将军能想起今日所说便好。”
“大丈夫一言九鼎!”吉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十足的豪放意味。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只不过一个清越低沉,一个豪迈爽朗。
王晋一直皱眉看着床上的耶律易,如今不禁对着吉克道:“贵主的伤势依旧很是严峻,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挪动为好。”
吉克却是摆摆手:“接应我们的人已经来了,等到回到北戎,我们再找巫医好好调理便是。”
见这人一意孤行,王晋的语气也冷了几分:“就怕你家主子挺不到北戎。”
“你诅咒我主子?”吉克一双眼更瞪得大了些许,几乎能将人吞下去一般。
王晋却是丝毫没有被震慑,只是淡淡道:“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草原上的汉子什么苦没受过!尤其是主子,这么点儿小伤能奈他何?”吉克并不相信王晋的话。他只是记得当初主子的伤是很严重没错,但是不过都是一些个皮外伤,而他虚弱不堪也不过是因为失血过多罢了。
“小伤?”王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讥讽地看着吉克,“胸口扎一箭是小事?只要那箭再进去分毫就要刺破他的心脏了!若真是小伤的话,他何至于现在依旧昏迷不醒?”
吉克刚才也看到了,耶律易的呼吸虽然平稳但是却极为虚弱,显然伤势并不乐观。
但现今局势紧张,太子兵败后不知所踪,有心人已经传言出太子阵亡之言。二王子由于带兵如神而呼声日渐高涨,已经联合朝中武将势力独大。汗王已经由于太子兵败而生出了诸多不满,加之二王子生母侧妃娘娘背后家族施压,朝中局势一触即发。若是太子再不回朝的话,怕是当真要被废了。
看吉克脸上游移不定的纠结神情,云祁缓声笑道:“看来在将军心中,那个位置比你家主子的性命还要重要上许多。”
吉克面色一僵,随即有些讪讪,想要争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华溪烟看着王晋一脸气怒,云祁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轻轻笑开:“将军,位置没了可以再抢回来,若是性命没了,就当真没了。”
吉克岂会不知道那个道理?但是他们草原上的好汉,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死在争斗之中,岂能躺在这里毫无生意地任人动作?
“将军应当在知道现在圣天和北戎之间的关系,我们救下你等,已经是冒了十分的风险,将军觉得我们能白白看着辛苦救下的人去送死?”华溪烟走到吉克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将军怕是还不知道吧,因为我们救了你二人,所以被三千余名弓箭手追杀,而太原百姓更是受牵连无数。你们二人性命现今如此金贵,竟然要如此白白去送死?”
吉克闻言大骇:“三千弓箭手?”
见面前这女子容貌绝美,神态从容,一双明眸中睿智点点,冷静淡然,又和云公子关系匪浅,也知道定不是那种夸大其词之人。
“我们……不走……”孱弱的声音在寂静无比的房间中响起,几人的目光全部转头看向那床榻之上。
“太子,您醒了!”吉克大喜,迅速奔上前,看着太子,喜不自胜的模样。
耶律易想点头,奈何身子太重又浑身无力,终究没有做到。王晋见状急忙上前,检查着耶律易的身体。
“本来以为耶律太子还要再过两日才能醒来,如今一看,太子这般毅力实非常人可比。”确认了耶律易没有什么大碍,王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有……劳。”耶律易每说出一个字,心口上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从醒来至今,她不过只说出六个字,却已经满头大汗。
华溪烟看着耶律易,他并不黑,是一种很健康的古铜色,但是由于大伤,脸上并没有什么光泽。一双眼睛刚刚睁开似乎是还没有对准焦距,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深邃的眼眸所折射而出的光彩。高挺的鼻梁更是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傲气。总体来说也,耶律易长得不错,而且周身散发着圣天男子所不具备的阳刚之气。
也许对于有些女子来说,这般威武阳刚的男子才更加吸人眼球。
手上一痛,华溪烟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某人。
“他没本公子好看。”云祁盯着华溪烟,吐出这么一句。
华溪烟觉得好笑,但是还是很诚实地点头:“是没有。”
她只是很单纯地在打量耶律易,因为她对这个九死一生从战场上逃出来而今又凭着顽强毅力醒过来的人很欣赏。
“太子,您刚刚说……不走了?”吉克盯着耶律易虚弱的面容,低声问道。
耶律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眨了眨眼。
“可是如今二王子风头越来越大,若是您不回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迂腐?”王晋忍不住出声责怪道,“就算你家主子拼尽全力最后留了一口气回去又能如何?就能保得住头上这顶金冠了?”
“四弟说的对。”华溪烟上前一步道,“你们来的路上遭受刺杀无数次,怕是就和这位二王子脱不了干系。他想要那个位置,暂且给他便是,大不了日后再抢回来。得到那个位置不是本事,守得住才是本事。”
说话的女子一脸云淡风轻,仿佛那个无数人竞相追逐的位置在她手里如同草芥一般,大可随意丢弃。
清清凌凌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耶律易睁开眼,只是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不远处影影绰绰,他努力看去,也只能见到一团清浅的白色。
那声音之悦耳,说是仙音神曲亦不为过。而且从未想过,闺阁女子,寻常不过是吟诗作赋浅谈风月的无病呻吟罢了,竟然想不到,竟然能有如此胸襟。
不知是由于这房间中药香醉人,亦或是那女子的一喜欢点醒了梦中人,耶律易不多时便再次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气息平稳且清浅,显然心情愉悦,心头的包袱少了许多。
主子这态度,而且听了刚才那女子的一席话觉得确实有理,二王子若是能将位置抢去,他们自然能拿回来,眼下,主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吉克转头看着三人,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搓着,这个沙场的铁血硬汉居然露出了窘迫的神情。
王晋见这人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见他不再那般固执一意孤行,语气也好了许多:“将军如若不嫌弃,在我这医馆住下便是,也好就近照顾耶律太子。”
吉克刚刚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急忙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
安顿了吉克,王晋索性就留在了医馆,云祁和华溪烟缓步走了出来,暖阳高照,驱散了几分冬日严寒。
主街之上,某间茶楼内,传出了婉转动人的琵琶之声。忽然间,和缓细腻转成了呜呜咽咽的哀婉缠绵,百转千回而沉重压抑似是在诉说弹奏人心中不得抒发的苦闷与情愁。
紧跟着,几乎要柔碎人心的声音响起,唱词一字一句地合着琵琶之声由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内传入华溪烟耳中,却是让她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