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凝眉,不过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对着沈葭道:“进来说!”
沈葭美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华溪烟从她眼中却可以明显看到一抹焦急的神色,于是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华溪烟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宛如山泉流淌一泻千里激不起任何波澜,让沈葭那一抹平白的惊慌和焦急顷刻间消失殆尽。
“下午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死了。”沈葭立刻开口,“匕首入喉。”
见华溪烟沉默不语,沈葭再次追问道:“昨天流光说的那一席话,你信多少?”
问夏正给沈葭上茶,闻言不由得觉得好生奇怪,什么叫信多少?难不成小姐对那流光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华溪烟沉吟片刻,转头看着窗外梅树上堆积的落雪,眸光沉静而悠远,声音幽幽然人难以窥其本意:“一分。”
“小姐?”问夏惊呼出声,转头看着沈葭,便在对方面容上见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惊愕之色。
华溪烟瞥了问夏一眼,她的声音和眸光一样温凉:“问夏,你在外人面前怎么称呼我?”
“啊?”问夏惊愕,这算是什么问题?
电石火光间,沈葭脑中浮现出昨日流光说的话,不由得瞬间明了,感叹道:“王二小姐果真细致入微。”
华溪烟轻笑一声不多言语,昨日流光先说自己的主子是郑婉,随后又是一口一个“武安县主”,这般生分的称呼岂像主仆?
“今天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就冲着郑婉和李获真那关系,她就不可能杀李锦莫。”华溪烟接着提点着沈葭。
沈葭思忖片刻,缓缓点头。若是李锦莫一死,那郑婉便立刻暴露于众人视线当中。若是旁人,死了丈夫孀居一世倒还是有可能。但是郑婉身份尊贵,再加上背后的荥阳郑氏,若是成了寡妇,便会引来无数觊觎。若是到时候家族逼着改嫁,她也没有丝毫办法,只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李获真。
所以,郑婉恐怕是最不希望李锦莫死的那个人。这两年来她对李锦莫那般荒淫无度却不置一词的态度也有了解释。为了李获真,就算是李锦莫做的再过分,她也不可能和他和离。
平心而论,李获真是个很优秀的男子。仪表堂堂,身份尊贵,富有才学,前途无量,再加上李锦莫的反衬,怪不得郑婉倾心。
“还有。”华溪烟淡淡的两个字将沈葭的思绪拉了回来,“昨日流光先说李锦莫丑时离去,后来我问她为何形容憔悴,她说李锦莫走后,鞭炮响了一夜。新年礼炮都是子时开始,这便说明李锦莫在子时之前离开。她这般自相矛盾的话,让我如何相信?”
沈葭闻言愕然,她想不到这个女子居然连这般细微的地方都观察到了,不由得再次问道:“所以王二小姐觉得事情的真相如何?”
华溪烟微微摇摇头道:“流光确实是受人指使不假,但是到底是何人,我并不知晓。不过我确定的是,李锦莫的死,确实是意外。”
见沈葭微微凝眉,华溪烟白皙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眸光在满室夜明珠的映衬下也更添璀璨,明晃让人莫能直视:“我之前便一直派人盯着李家之人,他们并没有告诉我李锦莫是被人加害亦或是怎样,可见他是真的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醉仙散服用多了会使人产生幻觉,精力也是大不如从前。昨天流光所说李锦莫和我有约,怕是只是他自己的一番臆想罢了。而且雪天路滑,李锦莫恍恍惚惚见一个不慎掉入河中,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华溪烟话落,沈葭算是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道:“李大人和武安县主一直认为李锦莫是被人害死的,这才找到了你头上。”
华溪烟颔首,想着谁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丈夫走得好好的能掉到河里边淹死不成?
想到一直没有解开的那个谜团,沈葭冷漠的面容破碎出一抹愁绪,就连眼下的那颗泪痣也在迷蒙灯火下愈发地清晰起来,却是让人看不清内力所含之意:“那杀害流光的之人,便是这幕后之人,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华溪烟无人可以回答,就连华溪烟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肯定的是,那人的目的并不在李锦莫身上,而是有着更大的目标……
这般想着,华溪烟只觉得脑中一片迷蒙,眼前霭雾重重,却是怎么拨都播散不开,后边的那一束阳光怎么都照不进来。
送走了沈葭之后,华溪烟瞥了一眼西客房的位置,见一片黑灯瞎火,不由得心下一紧。
问夏见自家小姐变了脸色,连忙解释道:“云公子刚刚出去了,走时叮嘱说小姐的身子还未大好,不必等候,早些休息便是。”
“好!”华溪烟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刚刚她瞬间便想起了年前,因为温琳的事情惹恼了云祁,那人气怒之下离开,西客房便是这般黑灯死寂,正如她的心一般空洞凄然。那般无助与寂然的感受,她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见华溪烟神色怔然,问夏在床畔掌上灯,开解道:“小姐不必担心,云公子办完事情自然会回来。”
华溪烟却是头痛地揉揉眉心:“你下去歇息吧。”
“小姐……”
“我一会儿便上床。”
问夏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于是也不多说,走到了门外,坐在廊下守着华溪烟。
今夜并未落雪,所以问夏并不觉得有多冷。空中皎月寂寂,这般看着,不由得想到了惨死的爹娘,因此而潸然泪下。
窗外皎月映人人念旧,屋内孤灯照影影独空。
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在华溪烟侧脸,展现出一抹难言的疲惫。长睫在脸上投下暗影,似是染上了一抹青黛,华溪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执着,她只是想点燃一盏明灯,驱散着心底那抹焦躁的不安。
虽然知道云祁的本事,但是她还是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院内大红灯笼的灯光映在棱花窗上,摇摇曳曳的迷蒙幻灭更加让她心头纠葛分分滋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桌上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却是在一个满是清寒的怀抱中醒来。
房内的烛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熄,华溪烟慌忙睁眼,便听到一阵暗哑的声音传来:“别动。”
“你怎么了?”华溪烟刚刚被放到暖玉床上,慌忙坐起身,摸黑朝着云祁摸去。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便听到云祁闷哼一声,华溪烟感受到手下一阵黏腻。
“云祁,你受伤了?”华溪烟颤着嗓子,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扶起他,又怕自己的双手沾染了他一袭白衣。
那一抹清华的白光在夜色中似乎白的刺目,刺到华溪烟几乎要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无事。”云祁的气息有些不稳,坐在华溪烟床头,微微喘着粗气,道,“去叫梓泉来,小心……”
“好,好!”华溪烟顾不得穿鞋,直接朝着门口跑去。脚下明明是厚重的狐裘地毯,但是他却觉得那地面上的冰寒透过这厚重的地毯,直接凉进她的心底。
梓泉正在屋外站着,看见满前的门打开,借着月光看到了华溪烟惨白如鬼魅一般的脸。
顾不上客套,梓泉立刻走进屋中,拿出药箱中的东西便开始给云祁诊治。
“不要掌灯!”梓泉一句话阻止了华溪烟接下来的动作。
华溪烟怔怔站在原地,想着晚上的时候自己心中那般不安,竟然成真!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梓泉开合药箱和瓷瓶发出的轻微响声,云祁的气息已经由开始的粗重,变得几不可闻。而华溪烟的心也随着那浅若的呼吸,提了起来。
云祁的本事,她清楚得很。但是正因为如此,一旦那人受伤……她不敢想后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际已经隐隐亮了起来,云祁双目紧闭的面容这才映入华溪烟眼帘之中。
苍白之程度,竟然较上次在密室所见不遑多让!
和煦的冬日暖阳将光芒洒金了望月轩,梓泉这才收起了银针,擦着额头的汗,对着华溪烟道:“情况暂且稳定,华溪烟不必担心。”
华溪烟的呼吸一下子轻了起来,为的是梓泉的“暂且”二字。
梓泉收起药箱走了出去,华溪烟想了想,抬步跟上。刚刚一处房门,便感受到四周传来的沉沉的威压之息。
云氏暗卫,华溪烟可以确定。
数百云氏暗卫守在她这望月轩周围,可见其主情况凶险。
华溪烟跟着梓泉走进了西客房,便看见梓菱和梓易也在里面,二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轻伤。
“昨晚……发生了什么?”华溪烟听到了自己干哑撕裂难听至极的声音。
“我们去处理内部的一些事情,不料遇袭。”梓易轻飘飘的一句话涵盖了万分凶险。
“他为何会受伤?”
梓易抿唇,面色纠结,可见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片刻之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公子……”
“不要说!”
“接着说!”梓菱堪堪话落,华溪烟便亟亟开口,一双明眸直直看着梓易,面色哀戚,“求你,告诉我。”
梓易看向梓泉,却见后者将几个瓶子放入了药箱之中推门走了出去,显然对此事不做理会。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华溪烟脑海中浮现,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不是和上次为我解毒有关?”
梓易梓菱二人脸色未变,但是眸中闪过的一抹惊讶和痛色,还是作证了华溪烟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儿?”华溪烟伸手拍在旁边的一张木桌上,清厉的语气让二人一愣,下一刻便见到上好的木桌,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