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的衣服还来不及往身上套,惊吓之下只得堪堪遮在胸前,满面惊惧地看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忽然间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罪魁祸首红灵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兀自和蹲在角落的白莹一起玩耍着。活泼的姿态与郑婉呆若木鸡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四下一片死寂,只有寒风打在窗户上发出的轻微响声,却像是重锤一般,重重击打在众人心头,让人一阵头脑发蒙。
寂静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只觉得突兀得紧,听在李获真和郑婉耳中,却成了无言的讽刺。
王齐轻咳一声,对着那不明所以的侍卫首领道:“这里面是李大人和三少夫人,不是你要追查的婢女,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由于李锦莫向来游手好闲,又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人们对于郑婉一直是称呼她在娘家的身份——武安县主。如今王齐这般说,便是刻意在提醒着众人,面前这二人的身份。
回过神来的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目光在李获真和郑婉之间游离,当然大多数目光还是停留在那具堪堪遮住的女体身上。
郑婉已经蹲下了身子,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头散落的青丝遮住白皙的背部,稍稍挡住了乍现的春光。
郑婉的婢女从李锦莫进去的时候早便退了下去,如今郑婉,真的是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李获真面色一寒,双手垂在身侧剧烈地颤抖着,下一刻,便见他冷着脸转身回到了屋中,“砰”地一身,将门很合甩上。
片刻之后,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但是底气有些不足,显然是由于刚才的一番欢好体力透支过度。
“真真是出乎意料……”王齐低声叹了一句,对着众人道,“众位都散了吧,难不成还想去李大人的厢房内喝上一杯?”
这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总算是缓和了尴尬沉闷的气氛,一个人听明白了王齐的意思,赶忙接口道:“王三公子说笑了,虽说李大人独酌有些寂寞,但是也轮不上我们去作陪不是?”
一时间,众人也都回过了神,干笑着下了楼去,速度极快,甚至是有几个还在楼梯上跌了跤,仿佛身后有什么魑魅魍魉在追赶一般。
“想必众位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齐幽幽的话在身后响起,众人一怔,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几分。
王齐缓缓勾唇,笑容中颇有些不屑,环视着楼下,清俊的脸上竟然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王三公子此话说的真是好,平白地博了个好名声!”
听到这清和温润的嗓音,王齐也不恼被人拆穿自己的心思,看着缓步而来的温淳,清声道:“李大人乃是咱们太原的父母官,自当为他着想,温公子如今这般说,却是让王三好不心寒。”
“聪明人不说糊涂话。”温淳笑着应了王齐一句,转而看着华溪烟,缓缓开口,“云公子和华溪烟还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嗯,祁也是这般觉得。”云祁握着华溪烟的手,受下了温淳这句似是而非的赞美。
华溪烟抬眸看着温淳,见他面上依旧是谦和的笑意,和说出来的凌厉之言,着实不匹。
看来经过昨日,温淳是真的不再隐匿了……不过华溪烟比较好奇的是,今日之事,温淳能猜出多少?
温琳站在温淳身后半步,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甚至是连以往的见礼也无。
华溪烟觉得有些蹊跷,随即唤道:“温二小姐?”
直到华溪烟唤了三四声,温琳这才怔怔抬头,连忙赔礼。
禁闭的房门忽然间打开,李获真仓皇无措的面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还不待众人多问,便见李获真上前拽住王晋,焦声道:“王四公子,麻烦你给……给她看一下……”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华溪烟明眸一缩,看向李获真的时候,便见他衣襟、下摆甚至是双手,满是血迹。
“我去看看!”王晋说罢,立刻抬步走进屋中。
人命关天,乃是医者本分。王晋向来也是这般,本着人命面前无所谓立场的原则,若是单单以此而论,王晋乃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医者。
华溪烟和云祁对视一眼,也迈步进入到房中,便见到软榻之上,郑婉正面色惨白地低声呻吟着,身下软榻,早便被鲜血浸染。
看着这模样,倒像是……华溪烟看着王晋并不好看的脸色,更加佐证了心中猜想。
“武安县主有着不足一月的身孕,如今……小产了。”过了半晌,王晋放开了郑婉的手腕,抿唇说道。
不足一月的身孕,这孩子是谁的,可想而知。
李获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无比,不是瞪着房内的王家众人,而是狠狠的盯着榻上半死不活的郑婉。
不是每次事后都会喝药么?如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王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丹药喂入郑婉口中,转过头对着李获真道:“李大人还是赶紧带人回府诊治为好,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那止血的丹药很是管用,不出多时,郑婉身下的血便慢慢止住,见依旧沉默不语的李获真,王晋着急催促:“李大人,小产伤身,不能耽搁!”
李获真定定看着榻上之人,神色莫名,但是眼中激烈的情绪翻腾让人明显能看出心里挣扎。片刻之后,亲自躬身,将一身脏污的郑婉抱起,大步迈出房中。
华溪烟的目光从李获真的身影之上移到一直盯着自己的温淳脸上,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随即,转身离去。
悦宾斋内,王家马车内,卢鸢静静坐着,见到车帘被人挑开,当先问道:“我听说郑婉小产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消息传得这般快?”华溪烟黛眉轻挑,面上却是没有丝毫意外。
“刚才我就听说了那二人的事情,怎么忽然就小产了呢?”许是因为卢鸢身为人母的缘故,总是对孩子有着一种特别的怜惜之意。
“纵欲过度。”最后上来的王晋吐出这么几个字,卢鸢听了面上不由得一阵尴尬。
“流言蜚语总是传的极快,相信没几天,便会传回京城。”王齐吊儿郎当地坐在一边,啧啧感叹道,“这位李大人,此次怕是不好……”
经过上次温海的事情,李获真的蟠龙令被收回,可见皇上失望之意。如今又出了这般有违人伦的事情,怕是李获真这乌纱帽,保不住了。
王彦正搂着卢鸢在一边坐着,忽然间轻笑起来:“我说你怎么突然让我在这里约见李获真,还让我在他面前提一提郑婉,看来是早便知道了他二人的奸情。”
华溪烟轻笑,不置可否。
王家的马车极大,尽管这般多人坐在里边,依旧不显得丝毫拥挤。华溪烟正懒懒靠在云祁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
王齐瞥了一眼把玩着华溪烟发丝的云祁,闲闲开口:“云公子似乎还没有和舍妹成亲吧?如今这么一副腻歪的样子,怕是对舍妹的名声不好。”
“名声是个什么东西?”云祁眼也不抬,只是盯着华溪烟头上的三根玉簪,缓声道,“我在这里谁还敢置喙她一句不成?皇上不急太监急,王三公子还是担心自己的事情为好。”
温淳不是个省油的灯,绝对不可能让温琳嫁给王齐。王齐一直也知道这一码事,如今也早便看开:“虽说我的事情是难办了点,但是和云公子比起来,才是小巫见大巫。不如云公子先行出手,在下不才,也只能效仿效仿了。”
这二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时候针锋相对,互相讥讽。华溪烟不由得想着,敢和云祁这般说话的人,着实不多。
“二姐昨日和我去要了那催情的药粉,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给郑婉下的?”王晋眼睛晶亮地看着华溪烟,认真问道。
华溪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红灵柔软的皮毛,轻笑着开口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众人依旧一头雾水的模样,华溪烟也不多迈关子:“之前我蹊跷中毒便是因为红灵。但是红灵一直没有与旁人接触,直到后来我知道红灵会经常出去见郑婉的那只白狐,我便猜测,是郑婉将毒放在了白狐身上,再由白狐过给红灵。”
听到这里,王晋恍然:“所以二姐就将我那药粉放在了红灵身上?”
华溪烟颔首,今天她特意放红灵出去和那白狐玩上了一玩,便是这个打算。
“看来,那武安县主一早便打了二妹的主意。”卢鸢蹙着黛眉说道,“起码在皇昭寺上,送红灵给你的时候,便目的不纯。”
华溪烟微微阖目,点头道:“最开始的时候证据并不确凿,我实在是找不到郑婉对付我的动机,李锦莫的事情和我并没有直接关系,若是以此为理由的话未免太过牵强。直到我发现了郑婉和李获真的事情,这一切便有了解释。”
正是如此,郑婉没有对华溪烟出手的动机,但是李获真可是从来没有停止对华溪烟的算计,二人关系那么不一般,郑婉岂会对李获真的事情袖手旁观?
虽说大家还有许多疑惑,但是见到华溪烟似乎是有些精神不济,于是也没有多问。华溪烟简单地和王家众人用完晚膳便回到了望月轩,却见到沈葭在自己房中等着,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流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