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流光姑娘对于李三公子用情至深,如今听了这个消息,竟然承受不住打击疯了。”沈葭缓缓摇头,唏嘘感叹道。
“是啊,用情至深。”华溪烟也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明显僵住了身子的郑婉,接着道,“这般痴情的女子,应当让他去为李三公子守一辈子的灵,李三公子必定很九泉之下也很是愉悦。”
流光的喃喃自语忽然间停了下来,一下子便从床上跳了下去,满屋子乱跑,哭喊着道:“我不要去守灵,我不要去守灵……”
唯恐她乱跑冲撞了那几人,几名女子慌忙上前要抓住流光,不料流光却是跑的灵巧,最后竟然赤着脚站到了桌子上边,口里还高喊着“不要去守灵”之类的话,一时间,屋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沈葭早便拉着华溪烟退到了一边,低声道:“晚上,等着我。”
华溪烟顷刻间便明白这里面怕是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于是眨眨眼示意明了,接着高声道:“武安县主,流光姑娘如今可是魔怔了,带回李府的话,怕是会冲撞了李三公子亡灵。”
郑婉清声一笑道:“无事,正好李府内有府医,为流光姑娘好好诊治上一番,不然这年纪轻轻的,太过可惜。”
沈葭沉默不语,似乎是正在思量着些什么,不料下一刻,流光却是脚一歪,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几名女子高呼几声,脸上惶恐,看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流光,赶紧七手八脚地将她重新抬到了床榻之上。
李获真的耳朵被这一波赛过一波的尖叫震得嗡嗡作响,不由得伸手狠狠一拍旁边的案几,脸色黑的如同锅底。
沈葭看华溪烟的脸色也有些无奈,于是上前对着那几人道:“几位姑娘,我在这里照看着流光便好,众位也忙活了半天,好好去歇息一番吧。”
其中好几人都是这香萝院里的红角,都被高官钦点了晚上出台,折腾了半天也都有些乏了,于是也没有多客套便退了下去。
霎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四人,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流光刚那一摔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也只是傻傻地盯着床顶,双眼空洞而苍寂。
沈葭缓缓叹了口气道:“县主,流光现在这模样确实不适合去李府,不若您稍等两天,人好的差不多了我再给您送过去。”
郑婉微微思量片刻,轻笑着回道:“如此也好,府中女眷较多,再加上如今的事情,我怕就算过去了,人也照顾不周。这般,便麻烦沈葭姑娘了。”
沈葭微微颔首,漠然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转而看着华溪烟道:“看流光现在这模样,怕是早上说的话也算不得数的。不若再等几天,流光的精神好了些许,咱们再问上一问?”
郑婉条件反射地就要张口拒绝,忽然想到刚才在街上,那个素衣男子神色清淡地道:“若是李获真当不好这知州高位,便让贤罢。”
一句话,让郑婉到了口边的话生生一转,便成了:“也好,不然平白地给王二小姐造成困扰。”
郑婉说罢,转头看着李获真,生怕他对自己之言有什么不满,但是还好,李获真只是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些什么。
看来现在是得不到什么消息,华溪烟想着,不由得心下唏嘘摇头,缓声道:“既然这样,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王二小姐慢走。”沉沉的男声响起,华溪烟步子离开的步子不由得微微一顿。若是说起来,李获真和温淳还是有些相似的,比如说无论他们看你有多么不顺眼,这面子上的功夫,他们依旧会做的十成十,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话柄。
云祁见到华溪烟出来,微微有些不满地道:“怎么这么久?”
华溪烟见云祁脸色不善,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着身边的问夏:“怎么了?”
问夏偷偷瞥了一眼云祁,不由得有些好笑地道:“还不是刚刚那一群姑娘出来的时候……”
话及此,华溪烟瞬间明了,轻轻捏了捏云祁的手,笑着道:“这不是证明了你有魅力么?那么气做什么?”
云祁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本公子魅力如何用得着她们证明?”
说罢,脚下的动作不由得快了几分,似乎是有什么牛鬼蛇神在身后穷追猛打一般。
直到上车的时候,梓易才在华溪烟耳边轻声道:“公子他怕荆花粉的味道。”
香萝院中香料极盛,似乎是院中每个角落都飘散着经久不散的香气,其中自然也有荆花。忽然间想到刚才云祁微微有些泛红的面前,华溪烟瞬间了然,肯定是忍着打喷嚏忍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华溪烟憋着笑冲着梓易摆了摆手,转身上了车。
云祁的脸色很臭,还有着一抹不自在,只是抿唇看着华溪烟,一言不发。
“打个喷嚏又没人笑话你!”华溪烟歪头看着云祁,很是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隐忍。
“华小姐,角柜的暗格第二个里边有帕子,公子打完喷嚏之后会流泪,你到时候用那个给他擦就好了!”梓易悠闲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似乎觉得拆自家公子的台是一件很让人高傲的事情。
虽然不厚道,但是华溪烟看着云祁霎时间黑了的脸色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公子,竟然怕那小小的荆花粉!若是见到云祁流泪的模样,估计当真是千古奇观!
云祁微微闭目,缓缓调息着,努力压下周身的不适,想着面前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要不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他用得着进到那里边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心理活动,华溪烟敛下了唇畔的笑,将一个瓶子置于云祁鼻下,顷刻间清凉润润的味道传来,霎时间鼻内气体畅通,再没有了刚才那种难耐的感觉。
云祁这才睁眼,看着华溪烟素白小手里的绿色瓷瓶,挑眉道:“薄荷?”
华溪烟点头,将那东西放在云祁手中,嘟囔道:“知道自己过敏就别进去了,派梓易进来不是一样的?”
云祁的指腹缓缓抚过那瓷瓶,只觉得那莹润青瓷手感极好,摸上去觉得指端温良,答非所问地道:“我竟然不知道薄荷还有这般功效。”
华溪烟翻个白眼,想着那些药材之类的东西在古人手中大多数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治病,自然不知道还有这等不起眼的小小用途。
这些日子一直太过忙碌,从她大病初醒道现在一刻也不曾消停,现在才得了机会问自己心头一直疑惑的一个问题:“那沈葭姑娘,到底是何人?”
云祁看着华溪烟,缓声道:“南妲北葭,沈葭一舞惊天下,你不是知道么?”
华溪烟蹙眉,从一边的暖炉上边拿下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云祁,接着问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之前云惟不是接了她的绣球么?云惟真的会娶她?”
“不然呢?”云祁挑眉反问道,“不如他会去接那绣球?”
“他不是被人算计的?”华溪烟双目不由得微微瞠大,脑子里想着那天见到云惟接绣球时的反常,心下疑惑更甚。
“他是那么好被人算计的?”云祁从案几上端过华溪烟的茶杯,喝过一口,这才慢吞吞地道,“若不是他心甘情愿,你觉得谁能把那个绣球塞到他手中?”
华溪烟闻言,这才明了,于是笑道:“原来他们是旧识!”
少年折桂的云惟和圣天名妓沈葭,这倒是有意思得很。
“算不上是旧识。”云祁思忖片刻,转而问道,“你可是知道苋严大学士?”
苋严?华溪烟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继而摇头。
“你不知道也罢,左右现在都不在了。”云祁说罢,看着华溪烟更加疑惑的眼神,接着解释道,“苋严之前是内阁大学士,在圣天名望极好,名声遍布天下,不次于现在的文宣侯。但是却因为违背圣意,被诛了九族。”
云祁话落,华溪烟心思一转,便明白了个些许,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沈葭和苋严大学士有关系?”
“祖孙关系。”云祁一句话,证实了华溪烟的猜想。
华溪烟一下子被惊了个半死,半晌才缓声道:“高门贵女流落风尘,着实可悲可叹。”
云祁的眸光顷刻间变得很深,只不过一直垂着头的华溪烟并未看见,只是听到他清润文雅的声音似乎是带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自古以来金枝玉叶流落民间的不在少数,更何况是高官子女。”
华溪烟并未在意云祁的这一句唏嘘感叹,而是思索着另外一个问题:“云惟这般将她带回京城,就不怕她的身份哪一天被人发现从而招来祸事么?”
“云惟既然如此做,自然是得到她同意的。”云祁一副对自己的堂弟了解甚深的语气,“况且那是诛灭九族的大仇,沈葭焉能不报?”
华溪烟瞬间想到了自己华家满门被屠的事情。那苋严一家身居高职,应当是枝蔓纵横,内亲外戚数不胜数,最终只剩下自己孤苦伶仃有人,想必心中酸楚较之自己更甚。
忽然间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沈葭的时候,她身上透露出的那种遗世独立的坚强,原来便是在从云端落入尘埃之后,满心愤恨之余留下的最后一抹苋家人的品质吧。
“华溪烟,若是你,你可是愿意回去?”云祁忽然开口,没头没脑的问题却是让华溪烟心下一抖。
“我是问你,若是你处于沈葭的状况,或者……更甚,你可是愿意努力,回到原来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