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下山的日子。”华溪烟总是觉得这么寂静下去极为不自在,于是出手,随意抓了一个话题。
“嗯。”云祁点点头,妆台上拿起一把象牙梳,指尖灵活地给她挽髻。
“温海可是出来了?”
“未曾。”云祁薄唇轻启,声音如一股清泉在这房间之内缓缓流过,浸润了每一个角落,“云惟的折子怕是已经递了上去,李获真自然是要等个圣上裁决,事关蟠龙令,他自然不能私自定夺。”
所谓圣上裁决不过是一个幌子,有温相在朝堂之上,皇上自然不会对温家之人如何。
“只怕是温海出来之后要变本加厉了。”
华溪烟点点头,没有半分惊慌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云祁缓缓挑眉,不置可否。
流云髻完成,华溪烟看着铜镜里的美艳佳人,不由赞叹道:“手艺真是不错。”
“若是日后没饭吃,凭借这个手艺也能养活你。”
华溪烟想着您倒是得了吧,除了她之外谁的头不想要了敢劳驾您那双手?
打开了屋子,万丈光芒倾洒进来,华溪烟眯了眯眼,待看向院中之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当场。
院中坐着满满的人,不光是王家诸公子,就连王瑱和王夫人还有卢鸢也在,如今众人正拿一副暧昧旖旎的神色看着华溪烟以及她身后的云祁。
“小姑姑你是和别人一起睡的么?”
正当华溪烟和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卢鸢怀中的王擎煜脆生生地开了口。
不得不说小孩子就是争气,问出了大人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话。
华溪烟一噎,讪笑两声,上前抱起王擎煜,努力寻求一个小孩子能听得懂的方式给他解释。
云祁从房中缓步走了出来,站在院中,并未言语。
王瑱盯着云祁看了半晌,众人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是开口:“都收拾好了?那下山吧!”
在山上这半个月,着实是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华溪烟想着谢嫣来的时候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走的时候只有一副棺木以及一个冰冷的牌位,不由得心下唏嘘。
走在路上的时候,右方来了一群人,华溪烟看的明白,是温家众人。
与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温家之人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算好。温夫人由婢女搀扶着,神色怏怏,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之前高高隆起的肚子现在依然平了下去,只是脚步较之之前,更要虚浮。
温玫双眼红肿,几乎睁不开,就算是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整个人褪去了以往的趾高气扬的神色,而是多了几分阴狠与怨愤。
若说是温家最正常的,那便是二小姐温琳了。依旧是满身的书卷之气,神态温婉,面容淡然,似乎是没有因为温家的事情受到什么影响。华溪烟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明,无论心中如何想法,但是不喜形于色。华溪烟不由得想,要是这温琳是敌手的话,那才真叫难对付。
还好有个王齐,华溪烟这般想着,转头看着王齐,见他眸光凝在温琳脸上,眸光深然。
几人交错相会的时候,温玫狠狠瞪着华溪烟,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温琳拉着,快步错开。
“一家出来的姐妹,性情真是差了太多。”王岚想着刚刚温玫恨不得将他们吃了的眼神,不由得啧啧感叹道。
“我倒是觉得温玫和温海更像一些。”王晋罕见地没有和王岚针锋相对。
王家的车架已经在皇昭寺门口等候,依旧如来时的那般,宏伟壮观,旌旗飘飘。
“公主的銮驾可是出发了?”王瑱问着那位送行的僧侣。
那位僧侣正是皇昭寺昨日夜里推选出来的新任住持,对着王瑱双手合十,恭声道:“回定国公。柔嘉公主辰时便以离寺,同行的还有李氏的车架。”
王瑱点头,又朝着那僧侣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王家众人上了马车。
王岚本来想和华溪烟在一起,但是见到一边云祁云淡风轻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下一紧,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的腿转了个弯儿,尾随着王夫人而去。
“云公子这般是不是不太好?”王彦走到云祁身边,浅笑着开口。
“大公子觉得有什么不妥?”云祁挑眉,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你就装吧!王彦心里唾弃着,但是脸上还是带着合适得体的笑容:“舍妹待字闺中,云公子却这般与舍妹日日黏在一起,对舍妹名声怕是不太好。”
云祁却是缓缓一笑,低声道:“祁觉得她名声好便好,旁人想法,与我何干?”
“云公子当真不在乎?”
云祁知道王彦对华溪烟是发自肺腑的关心。他抬头看着华溪烟所在的马车,眸光深远地似乎能穿过那厚厚的车壁看到里面的倾国佳人一般,缓声道:“祁如此选择,自然会对她好生爱护,不让流言蜚语侵她半分。”
说罢,云祁转头看着王彦:“大公子莫不是不相信祁的能力?”
那二人站于一处,一样的温文雅致,清润无双。要是说差别的话,那便是王彦身上是那种长期浸淫于书本之中而带有的诗香墨色,那么云祁身上便是一种超脱世俗之外的飘逸清远,是一种世家公子无论如何都培养不出的超脱自然。
云祁将话说到了这么份儿上,王彦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于是轻声一笑:“那彦便预祝云公子得偿所愿!”
“多谢!”云祁说罢,转身上了华溪烟的马车。
“被我大哥为难了?”华溪烟窝在软榻之上,懒声开口。
“嗯。”云祁点点头,“你要不要为我出气?”
“不要。”华溪烟很是干脆地点点头,想着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人欺负的模样。
意料之中的回答,云祁并没有半分惊讶,转而道:“今日早上,皇昭寺发告,无圆住持圆寂。”
圆寂?华溪烟心思一转,缓声道:“此事是一件丑闻,无论对于温家,亦或是对于皇昭寺,所以自然是要压下去的。”
说道这里,华溪烟忽然声音一顿:“那无圆住持到底是如何死的?”
“你是不信他是被宁熙杀死的?”
华溪烟点点头:“我找不出宁熙杀他的动机。”
见云祁并未说话,华溪烟抬眸看他:“所以到底是如何?”
云祁回视着华溪烟,无奈苦笑一声:“华溪烟,你以为我无所不知么?”
华溪烟一愣,随即无奈抚额,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云祁敬若神明了么?
“你在世人心中若神灵一般,救的下一方百姓……”
“所以我就该对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云祁忽然无奈笑道,“华溪烟,我的心没有那么大,装不下那么多的事情。”
华溪烟撇嘴,不再言语。
“无圆住持已死,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既然皇昭寺说他圆寂,他便是圆寂。”半晌,云祁缓缓开口,给此事一锤定音。
马车缓缓行驶着,下了山之后极速狂奔起来,所幸车内十分安稳,并未感受到多少颠簸。华溪烟裹着一个狐裘披风,与华溪烟对弈着。
外边忽然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华溪烟撩起帘幕朝着外边一看,见是一个年轻的锦衣公子拍马而去,速度极快。
华溪烟明眸眯起,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时,马车的帘幕被人挑开,王齐闪身而入。
“四弟匆忙而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华溪烟在盘上落下一颗黑子,看着王齐没有丝毫笑意的脸色,轻声问道。
“四弟城内有一家药堂,刚刚有人来传话,说出药堂出了是些事情。”王齐盯着面前的棋局,缓缓舒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纠葛,“说是药堂之中被发现有沾染时疫之人,而且已经七八日有余。”
华溪烟手下一抖,一颗黑子落错了地方,顷刻间失了半壁江山。
云祁挥手,满盘的棋子落回一边的紫金楠木棋盒之中,黑白分明。
若是有人沾染了时疫,那一定是要在发现之后立刻隔离,避免大面积感染,若是有私藏时疫病患者,绝不姑息。
这是圣天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王晋岂会明知故犯,况且七八日的时间,足够时疫病发。如今却是在王晋的医馆中发现,在外人看来,显然王晋是私自藏了那病患。
“三哥可是知道患者何人?”
“不知。”王齐蹙眉,缓缓摇头道,“四弟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离开,并未多言。”
“四弟向来机警,断不会有如此举动。”华溪烟缓声开口。言语中的意思极为明显,此事定是有人栽赃!
王齐没有立刻接口,默认了华溪烟所言,但是云祁却是缓缓出声:“微博如此。”
王齐立刻反驳:“难道云公子的意思是,我四弟真会窝藏那感染时疫之人不成?”
“那医馆背后的主子是王四公子,此事想必知道的人不多吧?”
王齐颔首:“四弟从不在那医馆露面,而且医馆众人也是心腹,不会将四弟是幕后主子的事情泄露出去。”
华溪烟凝眉思忖片刻,忽然间脑中灵光一显:“三哥,即刻派人拦下四弟!立刻!”
王齐立刻明白了华溪烟是什么意思,面色大骇,瞬间闪身出了马车,夺下一匹马便策马远去。
华溪烟神色冷然,黛眉紧紧凝起,透过车床看着外边湛蓝的天空,明艳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