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妃娘娘是个娴静的娘娘。
有着圆润的鹅蛋脸,匀称身材,如莲藕一样白皙的手。
虽然在冷宫呆过两年,但姿色依旧不减当年,反而身上的气质也更沉静了。
一举一动,更显安静如画。
同是言家人,她和自己的侄女言若卿,眉宇间有些相通的神韵,论姿色恐怕她比不上侄女,但在玉景帝的后宫中,已是数一数二的美貌。
此刻的绣茗宫里,池妃娘娘可没时间看雪。
冷宫一呆两年多,刚又出来一个月,今年是第一个年节,她要安排的事很多。
轻唤来几个侍女,她将几个盒子依次交到她们手中,逐一安排,声音娴静,不紧不慢,犹如清泉一样动听:
“荷儿,这个送给福妃娘娘。”
“小叶子,这些送给萍妃。萍妃有了身孕,这个荷包和法器玉佩都是上品,有安胎的功效。”
“雅儿,这个送去永春宫皇后娘娘那里,你可一定要仔细。”
....
四五个盒子安排完,年龄稍长,跟池妃娘娘一同在冷宫熬过来的侍女雅儿,顿时就有些不平:
“这些个好东西,都是您侄女给您送的,今日刚刚送来,何苦都要送给别人?”
“我们在冷宫时,她们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皇后娘娘那里也就罢了,其他不相干的娘娘们何必要送?”
“尤其是那个安胎的法器,是世子夫人得知皇上夜夜在此安寝,给您预备的。说不定马上就能用到了。”
池妃娘娘假装愠怒地柔声打断:
“以后再不可说这些胡话。”
“若卿送来的东西,自然是要本宫打点宫中上下的,你们去吧。”
雅儿只好闭住了嘴巴,和宫女一起点头称“是。”
正在此时,绣茗宫外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池妃娘娘赶忙带着众人跪迎。
玉景帝进门后扶起池妃,看着侍女们手里捧着的礼盒,叹声安慰:“池妃何苦为那些事劳心?”
池妃娘娘道:“年节给姐妹们送些小礼物都是应该的。”
她一边扶着玉景帝走向内厅,一边道:
“侄女送来一件稀罕东西,说是镇北侯从北疆寄回来,孝敬陛下的。他不能亲自送给陛下,然而侯府没有男子主事,若卿也不便亲自拜见,所以托我转送。”
在内厅坐下,玉景帝想起言若卿,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京城第一美人,终于还是阴差阳错,没有成为自己的女人。
想起郑荫他又是暗暗生恨。
不过听说镇北侯送礼物,他又不得不心平气和。
池妃娘娘从一旁的几案上取过一只长长的锦盒,递给玉景帝。
玉景帝接过,随口问道:“你那侄女还说啥了,难道镇北侯今年不回来么?”
池妃娘娘道:“听侄女提起,镇北侯来过信,说是因为血妖皇的事,北方妖族有意南侵报仇,边境最近摩擦不断,怕是不能回家过年了。”
随后她皱眉问:“陛下,妖族真欲再次大举入侵么?”
玉景帝在盒子上拍了拍,沉声道:“不错。朕最近也收到边报了。辛苦镇北侯,也就是他在,朕的北境才得安宁。”
说罢他打开锦盒,一道苍白色的光芒耀人眼目。
大手伸入盒中,玉景帝取出一柄类似动物脊椎骨一样节节相扣的软鞭。
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玉景帝大笑:
“镇北侯在边报上提过,他在一场战役中,斩杀了一名六境的妖将!没想到他把妖骨脊椎,炼成了鞭子,堪比神器啊。好!哈哈哈,好!来人!”
候着太监即刻走向近前。
玉景帝将骨鞭放入锦盒,递给太监:
“此物收到朕的武库。另外,去通知内廷传旨。”
“镇北侯拒妖镇边、献宝有功,封侯府老太君为镇国夫人,封镇北侯正妻一品诰命。”
“封言若卿英武将军衔,可带甲上朝直接面圣,自由出入后宫。”
“还有,过年了,让内务库再拨千两黄金,一并赏赐。”
“遵命。”太监转身疾步走出,办差去了。
池妃娘娘立刻跪地谢恩:“臣妾替侄女言若卿,和镇北侯府上下谢过陛下!”
玉景帝拉起池妃,笑道:“这样一来,你那侄女就可以随时来看你。”
“而且日后,镇北侯府再有什么事,她一届女子也可用将军的身份带甲上朝,直接向朕禀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池妃心里一酸,不自觉滑落一滴泪水,她赶忙扭过头去擦拭。
玉景帝诧异:“爱妃不开心?”
池妃回过头来已经换成了笑容:“臣妾是喜极而泣。”
玉景帝仔细瞅了瞅池妃的表情,不像喜极而泣,他继续追问:
“我知道爱妃性情最是温润娴雅,事事忍在心里。你告诉朕,是不是皇后欺负你了!”
池妃赶忙摇头:“皇后待我很好。”
玉景帝猛然起身:“是哪个妃子!你不说,我亲自问侍女!”
池妃惊惧,赶忙跪地:“陛下,刚才臣妾一时情不自禁,不曾想连累皇后和诸位姐妹,臣妾罪该万死。”
玉景帝看向池妃:“那你告诉朕,为什么朕这么好的赏赐,你却偏偏落泪!朕看着心疼!”
池妃紧抿嘴唇,缓缓抬头,无奈道:“陛下当真想知道?可臣妾说了,怕得罪了陛下!”
玉景帝:“你只管说,朕赦你无罪。”
池妃眼中含泪,嘴唇颤抖,欲言又止:“陛下难道忘了,臣妾本家姓言,而非郑。陛下赏赐镇北侯府,臣妾...”
玉景帝听完,顿时呆坐在了软榻上,他恍然大悟,神色茫然。
言氏一族因为郑荫,几近灭族,镇北侯府是言氏的仇人!
而玉景帝得知真相后,不但不治郑荫的罪,却连一封替言氏一族平反的诏书都没下。
如今言鹤誉还在背负着叛臣的罪名。
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言若卿成为世子夫人,也并非她所愿,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得不深陷侯府,她的心里能好受?
如今镇北侯府得了赏赐,池妃又不得不替自己侄女,替自己的仇家向陛下谢恩,她的心里能好受?
池妃已经说的很含蓄,这大过年的不能说仇啊怨啊。
但玉景帝都听明白了,再次看向池妃时,玉景帝的目光已经变得无限温和。
他嘴巴嗫嚅了许久,亲自扶起池妃,只说道:“委屈你啦...”
玉景帝拉住池妃的手起身,没有任何君王的威严,柔和的像一个哄妻子开心的丈夫,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他拉着池妃的手,慢慢走向殿门。
“朕知道你最喜欢看雪。”
“前两年你在冷宫,每逢下雪,朕就会想起你。”
“今冬的雪出奇的少。”
“如果没记错,上次下雪还是秋末冬初,那时你也在冷宫。”
“今日雪景正好,朕陪你赏雪散心...”
绣茗宫外。
玉景帝和身披披着华贵大氅的池妃走在廊下赏雪。
池妃双手握着着暖手的绣炉,护在大氅下,玉景帝一手环住她的腰,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侍女和小太监们跟在他们身后几米远,小心的伺候着,无人打扰。
满眼的雪花飘落如絮,池妃的眼中苍茫一片。
在这皇宫之中,能依偎在爱人肩膀,虽然短暂却是一生之福。
暗暗的,池妃长长一声叹息...
玉景帝缓缓道:“爱妃当知,言氏一案,朕也有苦衷。”
“郑荫不能治罪,为你长兄平反的诏书,也不能下。”
“甚至郑荫的事,朕都没有让人通知镇北侯。”
“朕就怕他在边境,乱了心思。”
池妃停住,低头欠身,望着脚下走廊飘进来的雪花:
“镇北侯,镇守北境不容有失,臣妾知道,所以臣妾也不敢多作奢望。”
池妃的温柔体贴,让玉景帝越想越觉得亏欠。
玉景帝瞅向美人双眸,问道:
“言氏一族可还有余脉?朕这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补偿你们言氏。言氏若有余脉,朕一定重用。”
池妃眼神停了停,缓缓道:
“言氏本家的余脉已无,不过,臣妾听侄女若卿说起,尚有一名远亲,是若卿的外侄,臣的已无娘家人,只能把他,当做娘家人。若卿在宫外,也好有个仰仗。”
“但今日听闻,他卷入案子,涉及朝堂纷争。臣妾不敢干预国事,本来只盼他能够安然渡过此劫,之后再找机会,向陛下提起。”
“不曾想陛下却今日问起,倒让臣妾不知该不该说了。”
玉景帝来了兴趣:“爱妃尽管说来,不管此人是谁,不管他惹了多大的乱子,朕都替你保他不死。”
“他的性格耿直,嫉恶如仇,容易惹事。一惹就是大事。陛下能保他一次,怕也保不下他第二次。还是不提也罢。”
玉景帝豪迈道:“既然爱妃已经认他为娘家人,那朕,还能容不下他?朕赐他一块免死金牌。不管卷入什么案子和朝堂纷争,都能保他性命。”
池妃笑问:“陛下当真?”
“君无戏言。金牌明日就发。”
池妃惊喜伏地跪拜:“臣妾谢过陛下。”
“爱妃起来吧,地上凉。”玉景帝抓住池妃的手,拉她起身。
这一刻,玉景帝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他笑着问道:
“你兜了一大圈子,用言氏一族的冤情,替他换了一个免死金牌。又是惹祸,又是引起朝堂纷争。说说吧,这等人物,到底是谁?”
池妃眼神一颤,立刻再次跪下:“陛下冤枉臣妾,臣妾怎会拿言氏一族的冤情做交易?陛下若是这样想,臣妾宁可跪死在这里。”
玉景帝赶紧安慰:“是朕想多了。起来吧,告诉朕,是谁?”
池妃起身抬头:“陛下见过,此人是杨临。”
“镇妖司的杨临?朕被朕册封为伯爵的杨临?”
“正是。”
“哈,哈哈哈...”玉景帝大笑:“没想到是杨临。有意思,有意思。”
池妃娘娘好奇道:“臣妾以为陛下听了会生气,为何如此开心?”
玉景帝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还是你们言氏的族亲。就算你不说,朕也会关注。”
“可是臣妾听闻,他做事常常意气用事,这次还陷入朝堂纷争,惹的陛下生气。”
玉景帝摆摆手:“朝堂纷争的确因他而起,但百官攻讦镇妖司,杨临只不过是由头。至于他自己,的确是有点小毛病,让陈明渊稍加约束即可。”
“朕答应你,给他一个免死金牌。但你也要答应朕,从今以后,不准对朕心有怨怼。言氏一族的案子,从今以后再也不提。”
“臣妾答应陛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