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临早就料到,陈大叔要谈什么了。
毕竟在皇后那里,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杨临这时候,确实也很想陈大叔说说心里话。
谈谈我师娘萧妃,谈谈那一年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好奇啊。
您老人家当初是什么心态?
绿玉景帝的时候是不是身心有双倍的快感?
杨临抱拳:“师父,可否给徒儿一张大白纸,描摹人物的那种。”
大白纸?
“你现在还有心思画画?”陈明渊沉声问,被气得有些不轻。
“师父,在谈之前,徒儿想给师父献个宝贝。”
“为师缺宝贝么?”
“这件东西,在师父心中,胜过一切宝贝。正是徒儿在皇后娘娘那里,看到的一张画像。”
萧妃?
陈明渊突然愣了。
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说,那是师父的一个故人。让我问问你,是否还记得她。”
杨临的柔和了下来。
心里默默说道:
师父,我知道您朝思暮想着她。
您画了那么多遍她的画像,都画不出来。
今日,徒儿圆您这个梦想。
当然这些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想罢,在陈明渊复杂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到墙边的书架,伸手取了一张大宣纸。
“徒儿自取吧。”
然后走到陈明渊时常作画的桌案前,将纸铺好。
又从星辰戒中取出文运之笔,看了看陈大叔,之后开始落笔。
文运之笔就是好。
不用蘸墨随时可以写写、画画,而且这笔可随心意转换,能画出世间所有颜色。
为师娘外加丈母娘画像,杨临格外认真。
有了皇后那里的画像,外加丁陈晨的容貌,杨临几乎有把握,能把萧妃年轻时的样子,还原几乎百分之九十九。
看到杨临作画,陈明渊从呆愣中惊醒,不自觉走向杨临,在桌案一旁站定,他看着杨临笔下一条一条线条出现,看着心中那个女子的轮廓逐渐呈现在纸上。
他的心突然安定了。
夜色很快来了。
陈明渊亲自为杨临掌了灯。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笔画完。
一张绝色女子跃然于纸上。
她头戴金钗,青丝如瀑,衣袂飘飘,一副温婉娴静的气质,又仿佛仙子一样超然脱俗。
她歪着头,一副幸福沉醉的模样。
更关键,杨临画出来的是彩色的。
有文运之笔的加持,画中人栩栩如生,仿若活了一般。
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画中走出来,喊陈明渊陈郎。
陈明渊看得痴了。
连回忆都没有了。
此刻那画中的人物,每一处细节,每一处肌肤,都占有着他的回忆。
他想伸手去触摸,想把她抱在怀里。
但是他没有。
在克制。
画完以后,杨临慢慢从失神的陈大叔手中接过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旁,又去旁边,把所有灯点亮。
这个时间,留给陈大叔吧。
所有灯具已经点亮,屋内灯火通明。
杨临在陈大叔背后躬身,小声且调皮问道:“师父,皇后娘娘让我问你,可还记得此人?”
“啊...”陈大叔回神,啊了一声,转头看向杨临。
原先的各种情绪都已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担心杨临知道了什么。
他之前说,这幅画在我心中胜过任何宝贝。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陈明渊的心在揪着。
不可能?
皇后不会告诉他的。
况且小恭子必然会跟着,皇后要是当着小恭子的面说了不该说的。
杨临和小恭子都走不出皇宫。
他很紧张,但要假装镇定:“啊。为师记得。皇后对你说什么了?”
他走向茶室,示意杨临坐下。
杨临紧随其后:你还装。这么淡定...
茶座坐定。
杨临低头沏茶,随意地说道:
“皇后娘娘说,画像上的女人是萧妃。她和萧妃是师父的故友。”
“皇后娘娘想用这层关系,拉拢弟子,在萍妃案中不要偏袒池妃。”
“徒儿好奇,特来向师父求证。”
陈明渊清淡地点了点头:
“皇后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萧妃,为师和皇后以及萧妃,的确是故友。”
杨临已经沏好了茶,到了一杯,双手端起,奉给陈明渊。
在他喝茶的那一瞬间,突然间地狡黠一笑:
“师父别装了。谈谈师娘萧妃吧。弟子很感兴趣。”
噗~~
咳咳咳...
“你说啥?”
陈明渊表情瞬间失控。
然后呆呆的看着杨临。
那表情可把杨临乐坏了。
但是此刻,杨临也很紧张。
一边乐的不行,一边警惕地看着陈明渊。
杨临不傻。
这种隐秘的事,一说就要被杀人灭口,绝对走不出浩气楼。
他故意提出来,也想知道自己在陈明渊心中的分量。
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动杀心。
而杨临到时候也有自保的办法。
那就是丁陈晨。
陈大叔,你也不想你女儿一辈子守寡吧。
这一刻,陈明渊是震惊的。
哪怕他活了一百多岁,也被杨临震惊到后背发麻,差点冒出冷汗。
“是皇后告诉你的?”陈明渊的语气确实变冷了,冷若寒霜。
“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
陈明渊没有看杨临,只是眼神冷冽的瞅着眼前的地面。
“你是怎么发现的?”
伴随着陈大叔问出这句话,杨临的神魂已经感受到身边顿时围绕了一股气机。
那股气机明显带着巨大的压力,只要一瞬间,自己就会被压成果汁。
完蛋了,这回玩大了。
杨临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只不过,那股气机压力,时大时小。
看得出陈大叔在犹豫。
陈大叔,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刻的决定,将会影响我的一生,也影响你的一生。
我那么信任你,把你一切都交给了你啊。
如果你要杀我,我会疯的。
杨临看向陈大叔:
“师父别忘了。我见过丁陈晨。丁陈晨和萧妃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不难让我联想,萧妃是丁陈晨的生母。而且,我早就猜到你是丁陈晨的生父。”
丁陈晨?
陈大叔拧眉。
一切的破绽出在丁陈晨身上吗?
“你又是如何发现我是丁陈晨的生父的?”陈大叔冷冷问道。
杨临道:“本来我也绝对猜不到。但是很多线索,指引着我往这方面推断。”
“那日抓捕丁陈晨之时,二师兄在场,她看出丁陈晨服用过天材地宝。后来我也问过丁陈晨。丁陈晨说还是婴儿时吃的。”
“能把天材地宝练到婴儿能服,我问过国师。只有八境的道士或者九境的术士才能做到。而且几率极低。”
“放眼大新朝堂和江湖,能炼制的人,只有玄阳道长和国师。在找不出第三人。”
“而恰恰,国师告诉我,十七年前你找他炼过。而且浪费了镇妖司近乎一半的资源才炼成一个。国师说过,他也只练过那一个。而那一年,丁陈晨刚好出生,婴儿时期服下天材地宝。这一切非常吻合。”
“试想,如果非亲非故,你会花这么大的代价炼化天材地宝给她?”
“所以,那时我就断定,丁陈晨是您的女儿。”
“还有。玉玺案是我亲自经手的。皇宫那么多高手,想拿玉玺,这件事得有多难可想而知。而丁陈晨只有四境。他能偷玉玺,更不可能。”
“所以,我当时就猜测,丁陈晨有内应。就算返修金銮殿时有工匠进出,也都会有专项检查,几乎带不出去。所以我当时就猜测,这个内应的身份和实力都不低。”
“我要抓她来镇妖司大牢,她一点都不怕,甚至有恃无恐。我就怀疑,帮他的那个人,连镇妖司都能摆平,而京城有这能力的人,只有师父您。”
“给她炼化天材地宝,帮她那玉玺报仇。这是什么情分。”
“当日你从陛下那里一回来,就直接猜到是丁白衣,丁白衣退隐江湖多年,这不很离谱吗?”
“所以我猜测,你把丁陈晨交给盗圣丁白衣抚养,就算不告诉丁陈晨的身世,但也一定会留下联系方式。所以丁陈晨为父报仇,来找过你,你答应了。”
“这样,玉玺案所有的疑点,才能彻底说得通。”
“更关键的,陛下跟随镇北侯去北境的时候,萧妃是没有身孕的,而偏偏这一年生下了丁陈晨,那个男人其实也很好猜。”
“师父,还记得我在除夕那天,问你要屏蔽气息法器的事么,那次谈话,让我无疑中推断出,皇后、萧妃当年秘密避祸,就是师父转移出去的。”
“鉴于两人的特殊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期间就算要人伺候,也不会有男子近身。所以那一年,皇后和萧妃,唯一能见到的男子,也只有师父。”
“这些证据足以让我确定出你和萧妃、丁陈晨的关系了。”
“师父。我曾经猜不透您有什么苦衷,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养在江湖。”
“但是在看到萧妃画像的那一刻,我一切都明白了。”
说完,杨临昂起头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师父,我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您要想杀我,就杀吧。”
陈明渊呆呆的看向杨临。
这是什么逻辑鬼才,这些线索前前后后经历了那么多长时间,他还记得?
这是个怪物!
“嘿!!”
愣了许久,陈明渊猛叹一声,低头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杨临周身压迫来的气机顿时消散。
“师父,您不杀我啊?”
杨临高兴地看向陈明渊。
陈明渊像个无奈的老人,扶着额头,不想理他:
“滚、滚、滚...这会儿我不看见你!”
陈大叔果然不舍的杀我。
杨临心里一阵感动。
以陈大叔的地位、心境,被人发现了这种秘密,杀人灭口不应该有什么心理负担,哪怕是自己的弟子。
但是陈大叔,放弃了。
陈大叔真的把我当亲人了啊。
杨临再次倒了一杯茶,奉到陈明渊跟前:
“师父放心。这些都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我打死也不会说的。”
“给我讲讲师娘吧。我想听听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