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冬暖故手中的蛇形短剑只差半寸就要刺穿羿王爷的咽喉——
司季夏已来不及阻止,便是连那两名一直看守着羿王爷的黑衣护卫也阻止不及。
羿王爷却是不躲也不闪,甚至不还手。
他只是在冷笑,轻蔑鄙夷的冷笑。
可就当冬暖故手中的蛇形短剑只差一分就要将羿王爷的咽喉穿透时,她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因,她听到了司季夏在唤她,声音微颤,带着明显的不安与紧张。
之所以没有一剑捅穿羿王爷的咽喉,不是因为她不敢或有所顾虑,而是因为,有一个人不想看到她的手沾上血腥,哪怕一滴,他都不想看到。
不过是他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她何必又让他有所介怀,有所不安。
就在冬暖故手上的动作停下的那一刹那,司季夏掠步到了她身边,抬手紧握住她握剑的手腕,将她的手收回的同时搂着她往后连退了两步。
羿王爷看着掠步来到冬暖故身边的司季夏,只轻轻冷冷一笑,带着不屑与嫌恶。
司季夏方才站得远,尽管他的注意力一直未从冬暖故身上移开过,然他并未听到她与羿王爷之间说了什么,只见她拿出了那块绑在小人平安背上的墨玉佩,而后便是羿王爷冷笑,再然后便是冬暖故动手。
至于究竟是羿王爷说了什么惹得冬暖故想要动手将其咽喉刺穿,司季夏并不知晓,他只知晓,羿王爷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他与冬暖故的手中。
至于羿王爷眼里的不屑与嫌恶,司季夏并不在意,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他受过太多太多,早已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在意去介意的了。
“呵,呵呵——”羿王爷冷眼盯着司季夏,连笑声都是嫌恶的,“本王居然让一个野种在本王眼皮底下活了十三年,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羿王爷的笑,说不清是嫌恶司季夏,还是嘲笑他自己。
而当他说出“野种”一词时,司季夏的手蓦地一抖,脸色白了白。
冬暖故握着蛇形短剑的手亦是在微微颤抖,若非司季夏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只怕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本王的王妃,真是恨本王恨得入骨,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报复本王,好,很好。”说到此,羿王爷眸中的冷意全部化为了深深的自嘲,“更没有想到,本王会败在一个野种的手上,可笑,当真可笑。”
“呵呵——”
石凯也已在司季夏将冬暖故往后拉时到了羿王爷身边,看得情况不对,忙向一旁的黑衣护卫沉声命令道:“将王爷带上马车,准备出发!”
“是!将军!”黑衣护卫领命,押着羿王爷往黑篷马车的方向去了。
羿王爷被黑衣护卫压制着,不还手也不反抗,手脚看起来似乎很是疲软无力,完全不像是习武之人当有的情况,可见是服食了什么药物才变得如此。
黑衣护卫将羿王爷押回马车后,石凯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司季夏,有些迟疑道:“公子,羿王爷……”
然他迟疑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司季夏打断,“将军继续启程吧。”
石凯还想再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微微垂首,恭敬应道:“是,公子,我等这就继续启程。”
司季夏未有再应声,石凯转身离开了。
稍后,只见黑篷马车碾起两道轻浮的尘泥,离开了月牙湖畔。
直至押送羿王爷的车马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司季夏这才缓缓松了冬暖故的手,抱歉道:“抱歉阿暖,羿王爷虽对我没有养育之恩,但他给了我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虽算不上恩,我也不能以仇来报,所以……”
“平安不必说,我不会杀他,方才是我一时冲动,让平安担心了。”冬暖故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司季夏,看着他苍白的脸,轻握上了他的左手。
“阿暖,我……”司季夏微垂着眼睑,手轻颤,“我可否看一看阿暖手中的那块墨玉佩?”
冬暖故默了默,而是才抬起手,让他看清她手心里的那块墨玉佩。
如羿王爷一般,司季夏缓缓抬手,拿起了那块玉佩,看了一面的“东陵段氏”小篆,再看另一面的阴刻燕子图案,手微微颤抖着。
可他却又和羿王爷不一样,羿王爷看出了这块墨玉佩上的秘密,司季夏却什么都未看得出来。
片刻后,司季夏将这块墨玉佩交回了冬暖故手里,冬暖故一手将玉佩握在手心里,一手握住司季夏的左手,缓缓道:“这是羿王妃那日交给我的檀木盒子里的东西。”
“嗯。”司季夏轻轻应了一声,面色却是愈发苍白。
“平安,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究竟是谁。”冬暖故微微拧起了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
“阿暖,可是我介意。”司季夏眼睑垂得低低,连声音都是低低的,“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野种。”
究竟是谁生下他却又遗弃他,让他背负了“野种”这样一个不为世容的骂名。
这样的他,根本就配不起阿暖。
他接受了他怪物一般的身子,接受了他双手瘫废,这些,他都能接受,他独独不能接受的,只有他的身世,这样的他,算是什么?
阿暖不介意,可是他却不能不介意,他的心,始终无法过得了“野种”这个身份的关隘。
“平安,你不是野种。”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紧的,声音低沉,好像压抑了什么心绪一般。
“若我是呢?”司季夏苦涩一笑。
“就算你是,你也是我的相公我的男人。”冬暖故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如磐石,“就算你背负了全天下的骂名,我也与你一起受着,永不离开你。”
“阿暖……”司季夏眸光颤动得厉害,终是在冬暖故坚定的话语中缓缓抬起了眼睑,一抬眸便看到了冬暖故莹亮中带着坚定之色的眸中,“我……”
“好了,平安你要是说什么‘我不配’一类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可不想听你说。”在司季夏的话还未出口时,冬暖故抬手轻按在他唇上,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还有就是,平安在我眼里是最好,这天下间再没有任何人比平安要好,所以,平安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自我厌弃的话,平安很好,真的很好。”
冬暖故说到最后,对司季夏扬起了嘴角,笑得轻盈道:“平安答应我,嗯?”
“我答应阿暖。”似乎只要看着冬暖故的笑颜,不论任何事情,司季夏都会答应她。
“那便说好了,平安不是孩子了,可不能说话不作数。”冬暖故笑得眉眼弯弯,伸手绕过他的臂弯,环上了他的胳膊,半倚着他,看着晴朗的天空道,“待平安在京畿里的事情办完了之后,我便陪平安去一趟东陵郡,去一趟段氏侯府,如何?”
说到最后,冬暖故又回过头并抬头看司季夏,眸子莹亮,如倒影满天的晴朗。
“好。”司季夏终是柔柔一笑,好似冬暖故的笑容就是他的晴天。
待京中事情结束,也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
京畿南碧城,城南,某家小客栈里。
一店小二从二楼的客房走下来时,一脸的兴奋,连忙跳到柜台那和正在打算盘的店家叽叽呱呱了几句,店家本打着算盘正为少了一钱银子而烦躁时,听到店小二的话,两眼立刻也放出了光来,连忙算盘也不打了,和店小二轻手轻脚地上二楼去了,在最里边左边手那间客房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店家将食指放在嘴前,向店小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店小二频频点头,于是两人一齐将耳朵贴到了门扉上。
好在此时客栈里没有人,是以没有人发现这店家和店小二竟在偷听客人的墙角。
只听屋里传来女子和男子的声音。
“啊啊啊啊,疼疼疼,爷爷爷,轻点儿轻点儿。”这是女子的声音,高高低低。
“忍着点儿,有什么疼的,爷这才刚开始呢,你就喊疼了,这可不行。”这是男子带着浅笑的声音。
“……”女子不做声了。
“哎,这样就对了,喊什么呢,爷的技艺可是很好的,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疼呢。”男子还是在浅笑。
门扉外的店家和小二听得面红耳赤呼吸加快心跳加速,一副等着听好戏的模样,忽然,一件什么东西穿破糊在门扉上的薄纸朝店家飞了出来,吓了掌柜一跳,慌得往后跌坐在地,还以为那东西穿破他的脑袋了,忙抬手去摸,却是摸到有什么插在了他的发髻上,抖着手将那东西取了下来,发现竟是一支筷子。
只听客房里的男子轻叹一口气道:“有些老鼠啊,就该剐了皮毛隔了耳朵再挖了内脏好,再在头上钉一根桃木枝,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就别说贴别人墙根了。”
店家和店小二险些吓尿,均捂着自己的额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原来这客人不仅喜好大婶一样且还满脸疙瘩的丑老女人,还喜好剖尸!太,太可怕!
房中,融雪慌忙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惶恐道:“爷,小的不是老鼠,小的还想投胎,可不想脑门上钉桃木枝!”
站在她面前的楼远笑吟吟的,笑得让融雪心肝儿都在颤,立刻哭丧着一张脸求饶道:“就算小的是老鼠,爷的口味也不会诡异到吃小的这么满脸都是疙瘩的老鼠吧……?”
“什么叫满脸疙瘩丑?”楼远不赞同道,“这叫有别番风味。”
融雪的脸更哭丧了,也不敢反驳,只敢碎碎念道:“不丑,不丑怎么每次你都选好看的皮?”
“嗯?小乞丐,说什么呢?”楼远微微挑了挑眉。
融雪立刻摇头摆手道:“没!什么也没说!夸爷品味独特,天下第一!”
“这还差不多,这话爷爱听。”楼远满意一笑,轻轻抖了抖右手里拿着的一张人皮面具,看着融雪道,“来来来,爷帮你把这新面皮贴好,别乱吼乱叫,不过是撕面皮贴面皮而已,每次都叫得像爷把你强要了似的。”
“爷,您那不叫撕,就扯,扯得小的头发都掉了一搓,还不许小的叫一叫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该死的楼王八蛋还让不让人讲理了?
“一搓而已,不打紧,你还有一头头发。”楼远笑得毫不在意。
“爷,好歹这不是您的头发,您说得这么轻松自在。”融雪十分想扑到楼远身上把他狠狠地揍一顿,不过她也只是敢想想而已。
“可算有脑子一回,说得对。”
“……”融雪眼见着楼远手上的那张人皮面具马上就要贴到她面上来了,忽地一下朝他跪下了身,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巴巴地求道,“爷,好大爷,小的求您了,求您给小的贴一张正常一点的面皮吧!求您了!小的不想出个门都把人小娃娃吓尿啊!”
“哦——”楼远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小乞丐把小娃娃吓尿过啊?”
“……爷,这不是重点……”融雪硬是生生憋出了几滴眼泪,往楼远腿上蹭。
楼远也不将她踢开,只是低头看着一副狗腿样的融雪,问道:“疙瘩男人脸不好看?”
融雪点头。
“疙瘩青年脸不好看?”
融雪连连点头。
“疙瘩婆婆脸不好看?”
融雪再连连点头。
“疙瘩大婶脸也不好看?”
融雪十分用力地连连点头。
“那疙瘩……”
融雪恨不得给楼远磕头了,十分激动地把他的话打断,“爷,能不能不要疙瘩了!”
每天都是疙瘩,每天喝粥时都会看到碗里倒影着满脸疙瘩,简直就是像在喝一碗肉疙瘩粥!呕——
“不要疙瘩?可是爷瞧着你每天顶着一张疙瘩脸还是活蹦乱跳的啊,不是喜欢得紧吗?”楼远笑,“昨儿贴的疙瘩大婶脸爷瞧着挺适合你。”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融雪连连摇头,难道她不笑,还让她每天都哭!?
疙瘩大婶脸适合她?没瞧见那店家看到她来开房间都不想给她开吗……
“爷啊,爷!算小的求求您了!别整疙瘩了,让小的当回一天正常人吧!”融雪抱着楼远的腿哭说完,十分没骨气地给他磕了一记响头。
这一个多月来,她可谓每天都十分没有骨气地给楼王八蛋虐,然后她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师兄为了师兄为了师兄,师兄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就这么放着师兄不管。
她忍,她忍,她忍忍忍!骨气这种东西,有机会再找回来吧!
“想当一天正常人啊?”楼远又挑挑眉。
“嗯嗯嗯!”融雪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楼远却为难了,“可是你觉得正常的面皮就爷刚贴到脸上来的这张了,小乞丐若是这么想当一天有正常脸的人的话,爷可以考虑考虑把它撕下来贴到你脸上去。”
融雪却有些迟疑了,因为她十分嫌弃楼王八蛋的脸,但是为了能有一天走出门不吓尿别人,她豁出来了!
“那,那小的就先谢过爷了!”明明嫌弃,还只能做出感激不尽的神情,融雪觉得,死皮赖脸地跟在楼王八蛋身边,她也渐渐变得不要脸了。
于是,楼远笑吟吟地将自己刚贴到脸上的面皮揭了下来,贴到了融雪面上,贴好之后,融雪乐颠颠地找衣裳换去了,因为她今儿贴的是一张长相平凡的年轻男子面皮,得换一身男装才是。
虽然是男人面皮吧,但好赖脸上终于没有疙瘩了,融雪激动得险些痛哭流涕。
而当融雪换好男装过来伺候楼远时,她又不能冷静了。
“爷,您不是说正常的面皮就小的脸上这张了吗?”融雪盯着已经重新贴了一张面皮的楼远,眼皮突突直跳。
“我说是说了,可我没说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你相信了,只能证明你蠢。”楼远笑吟吟道。
“……”融雪心底又窜起了想要上前咬死楼远的冲动。
“还不赶紧过来帮爷穿衣绾发?”
融雪从包袱里翻出和楼远面皮相配的衣裳伺候他穿上,一边穿一边哭丧着脸问道:“爷,春秋和秋桐两位姐姐何时回来啊?她们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办完事自然就回来,怎么?不乐意伺候爷了?”
“不不不,小的哪敢有这样的心思,小的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伺候爷。”融雪觉得,她的脸皮一天比一天后,说假话都不知脸红了。
可是春荞姐姐秋桐姐姐啊,你们何时回来啊!我独自一人受爷的虐,要承受不来了啊!
楼远明知她说的不是心里话,却还是笑得满意。
当融雪站在楼远身后帮他梳发绾发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爷,您确定……您这次真的要这么打扮?”
楼远不说话,算是默认。
融雪一边帮楼远梳发绾发,心底一边把他骂了无数遍。
楼王八蛋,你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贴一张女人的面皮做什么!?
偏偏还是……这么美丽妩媚的女人面皮……
融雪好想哭,因为她有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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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近几日来的更新姑娘都觉得叔不是亲的,叔就把阿远和猪雪放出来稍稍活跃活跃气氛,阿季和阿暖也快要回到京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