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不认识刘宇,何高面露喜色,道:“刘宇,不妨吟来。”
严浩停住脚,向刘宇望去,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不过何高说出他的姓名,太学生的脸上现出喜色,想来在太学之中有些名气。
“齐云夫如何?宝塔向苍穹。”
头一句念出,杨博士拈须笑道:“不错,气势很足。”
“他便是刘宇,卢公的弟子?”杨清低声问何高。
何高点点头,轻声道:“不错,今日太学的颜面要落在此子身上。”
“紫盖接天柱,手可摘星辰。”
严浩冷声道:“勉强。”
刘宇扫了一眼严浩,纵声吟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看取日东升。”原作吟泰山,与眼前之景有些不称,刘宇将诗略做修改,适应眼前之景吟出。
“好诗,会当凌绝顶,看取日东升。好一个少年锐气,志向可嘉。”何高眉飞色舞地赞道,转向严浩道:“严文学,此诗比你门下学子所做如何?”
崔七妹喜笑颜开,冲着刘宇做了个鬼脸,笑靥若花,娇艳动人。
严浩冷哼一声,一抖衣袖,带着学生从南面离去。
众太学生欢声雷动,总算挽回了颜面。何博士以手相招,道:“刘宇,且上前来说话。”
刘宇有些犹豫,他不太想抛头露面,身前的太学生纷纷对刘宇露出和善的笑容,让开道路。刘宇只得整理衣襟,迈步来到中间,冲何、杨两位博士揖礼。
这场文会多亏刘宇救场,杨、何两人都露出笑容,温言嘉许了几句,周围的太学生纷纷上前来见礼。人太多,刘宇一时记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含糊应对。
卢灵深感与有荣焉,站在刘宇身旁谈笑风生,收获了不少或真或假的恭维,下清凉台时分明有飘飘欲仙之感。刘宇四下搜寻,没有看到崔州平和崔七妹,想是与众人见礼的时候离开。
“师兄,文会已经结束,午时已过,咱们回城去吧。”刘宇实在不想多呆,鸿都门学的人在挑事,自己一个外人夹在中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走为妙。
卢灵正在兴头之上,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哪能这么快回去,笑道:“观灯要等到夜间,整个寺内灯火辉煌,美不胜收。今日不禁夜,城门不会关的,我们等夜间赏灯之后再回去,我已经跟家中说过,师弟你放心。走,咱们到庙门前去,广场有卖灯之人了,咱们也买两盏灯祈福。”
广场两旁的空地上有人卖灯,花灯、船灯、贝壳灯,种类繁多,这些灯多是开口花瓣状,用竹蔑为框架,糊上彩帛或白纸,中间固定着小盏,注入油脂灯芯点亮。
蜡烛还是珍奇贵重物,南市有南越的黄蜡蜜烛售卖,三寸长的黄蜡需百钱,一只蜡烛也就能用上一个时辰,真没多少人用得起。富贵人家中多用油灯,刘宇在汝南袁家看到青铜灯架,点的是油脂,穷人连一盏油灯也用不起,晚间只有点火把或者早点睡觉,这才有“囊萤映雪”的典故,至于白腊,应该是唐时的事情了。
卢灵兴趣盎然地上前问价,尺许大小的花灯要价在五十钱,前来购买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百钱买了两盏灯,一盏是盛放的莲花,一盏是亭台状,卢灵带着刘宇捧着灯,前往清凉台放灯。
“快走,快走,去晚了灯就只能摆在台阶上了。”
刘宇诧异地道:“清凉台那么大的位置,怎么还摆放下不灯?”
卢灵道:“一听就知道你从未来过白马寺观灯,今夜白马寺的支谶大师(1)会率僧众在清凉台上诵经祈福,那些离得近的花灯自然得到的福分更多些。等灯会结束把花灯拿回家中,可以保佑家宅平安,阖家无灾无病。”
刘宇暗笑,这跟他所经历的高僧开光有点相似,嘴中道:“不急,我看还没有多少人前去,咱们一定能赶上好位置。”
卢灵瞥了一眼刘宇,用教训的语气道:“师弟,你还是见识少。洛阳城中信佛之人可不少,连天子今天都会派人送灯来。清凉台虽大,大半都被预订下了,这个时候前去也只能抢占些边边角角的位置。可惜爹爹不信佛,要不然这清凉台上应该也有卢家的位置。”
来到清凉台,果见一片忙碌,正台摆放着法台,四周有人在扎着灯棚、灯山、灯架。正对法台有座灯山,高有丈许,占地三丈方圆,几个小黄门正指派着匠人忙碌,应该是宫中的灯山。这座灯山上至少摆放了数百盏不同样式的灯,有油灯、有蜡烛,等到夜间点亮,定然光芒大放。
真如卢灵所说,清凉台的好位置差不多都被占据一空,他们只能在边远的角落将灯安放在地上,卢灵拉着刘宇在旁边坐下等候。刘宇看看天色,道:“最少还要一个时辰才会天黑,这里风大,坐在这里干等吗?”
卢灵笑道:“求佛要心诚,我们这块地避风,再说不看着被别人占了去怎么办?”
刘宇无奈,只得与卢灵一起等候。
卢灵扫看着四周,笑道:“幸亏我们来得早,再晚半个时辰,就只能摆在台阶上了,那便连站都没地方站了,灯只能捧到手上。”
刘宇四处张望,脑中闪过崔七妹娇俏的模样,不知道崔家在清凉台上有没有灯。
人越聚越多,争位之时免不了发生。比权势、比财力、比拳头的世俗恶事在这佛门清静地上演,刘宇冷眼旁观,心中感慨万分。
不想惹事,偏生事要上门。
鸿都门学的高恬带着几个人,手中拿着彩灯找寻空地。清凉台上已满,高恬一眼就看到了刘宇。高恬对身旁人低语几句,带着人朝着刘宇走来。
卢灵也发现了高恬等人,转头故做不见,与刘宇说话。高恬等人走近,在两人身前站定揖礼,卢灵和刘宇不好视而不见,与高恬等人相对揖礼。
“卢兄弟,你们往里面挪一挪,空出点地方让我们放灯。”听似商量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有人不等卢灵答应便弯腰想动手挪开刘宇的莲花灯。
刘宇迈前一步挡在灯前,道:“此地没有空处,你们另择别处。先到先得,这样的道理不懂吗,枉你也读圣贤书。”
那人身强力壮,高出刘宇大半个头,横着肩膀向刘宇撞来,口中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乐岂不美哉。”
这是欺上门来了,刘宇脚步站稳,身形后撤,避开肩撞。等那人前撞之势消竭,准备收回时拧腰发力,以肩相迎,借势顶出。那人立脚不住,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直到撞上栏杆才立住脚。
高恬本来惹事,当即怒喝道:“不让便不让,怎么还动手打人,太学生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伙一起讨回公道。”
五个鸿都门生一拥而上,拳头飞舞。读书人打架,也如村夫。
注(1):支娄迦谶,简称支谶,贵霜帝国佛教僧人,本为月氏国人。东汉桓帝末年(公元167年前后)从月支来到洛阳的佛经译师,最早将大乘、小乘佛教典籍翻译成中文(167年-186年)。他通晓汉语,除了独自翻译而外,有时还和早来的竺朔佛合作。译籍基本上属于大乘,内容广泛,“般若”学说为统治者所接受,深入平民,成为汉晋南北朝时的显学,后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