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楼屋后,已是晌午之时。
当脚步踏进大门的那一刻,那份牵挂不知不觉中又悄然涌现,故而慧心的目光不自主地掠过关着赵舒玉的方向。
收回目光时,又无意间对上连江那含着兴味的神色,心里也知他不过是有些看不惯赵舒玉,有意为之罢了。虽心中清楚她一时半会儿并无大碍,可到底还是看不得她受苦,然现今他陷入这般为难境地,终究也只能无奈叹气。
“慧心法师何必忧烦?”连江挑了挑眉,“待晚些,自有你如愿的时候。不若午后陪我对弈几局,若你得胜,我便大大方方地让法师你见见那丫头,法师意下如何?”
“自是可以。只是贫僧疏于棋艺,还望寨主手下留情。”慧心点了点头。
“法师不必担心,我亦不擅长下棋,平日里鲜少碰棋子,只是偶尔消遣一两次罢了,或许还不如你呢。”连江勾着唇角,如实道。
故而于午膳过后,慧心绕过屋后的一片竹林,顺着铺设着整齐石子的小径,如约到了连江所约定之处。他打量着这竹林深处的小院,里头仅有一个精致小巧的亭子,亭中设石桌石凳,亭旁有条小溪自草木间蜿蜒而下,直至再度消失在层层林木间。
到底可以说是曲径通幽之处了。
然这使人一目了然的小院中,却未曾见到连江的身影。慧心倒也不急,只先行走入那亭子当中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棋盘中,静静等候着。
片刻后,才有一个从容的声音自竹林中传来,打破了这方平静。
“是我来晚了,倒是让慧心法师久等。”顺着声音,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也自竹林中穿梭而来,虽说口吻带着几分歉意,神色却仍是显得漫不经心。
慧心亦从沉静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妨,贫僧亦刚到不久。”
连江径直走到慧心正对面的的石凳上坐下,从身后拎出一个茶壶,摆放在了棋盘边,而后又掏出两个茶杯,斟上两杯,同慧心介绍道:“刚泡好的山间野茶,别有滋味,法师尝尝?”
望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慧心端起一杯,轻轻闻了闻,又吹散些热气,这才小抿了一口。
香气并不浓烈,出入口时微有些苦涩,然回口却很是甘香,不免又抿了好几口,直至饮尽。慧心勾起唇角,温和附和道:“确实不错。”
“既是我来晚了,不若这一局便由你先开局如何?”连江提议道。
“恭敬不如从命。”
午后的燥热被隔绝在这片竹林深处的小院外,而不时穿林而来的清风带来舒爽。二人于亭中对弈,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展眉含笑,不知不觉便到了旁晚时分。而那原本冒着热气的茶水,亦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转凉,余香残留鼻尖。
“三局两负,是我输了。”寨主放下最后一颗子,拍了拍手,饮下一杯凉茶,嘴角含笑道。
慧心亦放下棋子,笑着摇了摇头:“贫僧不过是运气好些,险胜罢了。”
夕阳穿过层层竹林落在棋盘上,映照着错落的黑白棋子亦闪烁着光辉,亦令连江与慧心意识到,已然快到日落之时了。
“竟是过了这般久了。”连江侧目对上光线,微微眯起双眸,感慨道,“想来也该兑现我的诺言了。”
于是,因这对弈得胜的缘故,慧心这才得到了探视赵舒玉且给她送去饭菜的机会。
然这山寨到底不是该久留之地,他需得想办法尽快与赵舒玉离开。
何况在这平静无波的表面下,许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不仅仅是连江为首的山寨众人在准备着什么,或许山下官府亦得知了些许消息,从而亦如二十多年前那般,欲要将华州境内的残余势力剿灭殆尽。
然从目前来看,官府许是不知晓连江他们现在的山寨本营的。
但官府定然是想要寻到此处,期间亦会想尽办法。
此处不仅地方隐秘,慧心等人被掠至山寨之时,亦是被蒙住了双眼,而路途颠簸,更是很难正确分辨道路的走向。
回想起当初遇劫的那日,只听得当时蒙着脸的连江说了中计之类的话,又想到他审问贾掌柜时的那些问题,慧心的脑中又渐渐浮现起了诸多的猜测。
连江等人既是这般重视这番货物,想来其中是有他们十分需要的东西。若单单只是寻常商品,不论价格高低,对于深处于山寨的他们而言,显然没有多大的用处,况且如何处理这些货物亦是问题。
而若只是财物,却也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便连寨主都亲自前来。
想来想去,或许只有对他们十分有用处的东西。既是他们暗中筹谋再一次杀下山寨,那么最有用处的东西便是军器甲胄一类的了。
昏暗的灯火之下,于床沿盘腿沉思着的慧心想到此处,不禁眼皮一跳。
似是思绪明朗了一般,他继续猜测着。
从山寨众人那熟练的行动来看,或许他们先前已经成功了数次。而之所以他们能够这般准确的得到消息,定然是寨中有人在山下充当了卧底。又想到此番他们行动失败,显然众人是措手不及的,亦是没想到得到的消息竟是假的。
如此看来,要么是官府已然发现山寨安插的卧底,要么是这卧底已然被策反。
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于连江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他询问贾掌柜时所询问的那个人,显然是个万分重要之人,要么这人与山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便是连江的仇人。
从连江那流露出细微神色来看,感觉更像是仇人。
慧心的手中的佛珠缓缓地转动着,一颗颗温润的白玉菩提被线串联成一处,正如慧心将这些碎片化的,令常人觉得毫无头绪的信息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符合逻辑的事实。
原先对连江的身份只是妄自揣测,故而不会妄下定论,而自从连江同他坦白了身世,许多判断便也可以确定些了。
想来这个男子,便是当年背叛他父亲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