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院因为李甜的到来,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这天,张常梅见李甜情绪不高,以为还在想着郭佳沫的事,为了转移注意力,约她去吃下午茶。
“不去了,我这几天有点累。”
李甜靠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脸疲惫的婉言拒绝。
“唉,昨天我还问了可可爸,有没有郭佳沫的消息?”
张常梅一屁股坐下,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他说目前还没有……”
提到郭佳沫,李甜立刻换了个挺括的坐姿,“没事,张姐,我没想那件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好吧,这几天的事的确挺多,你看,现在快三点了,放你半天假,自己在汉市随便逛逛。”张常梅识趣,没再继续往下提。
“不用了,我现在也没心情逛街。”
“去去去,逛了就有心情了,心情好了,接下来咨询的效果肯定更好,还有,我可告诉你,你是不知道,汉市这几年变化可大了,商业街、绿道、古建筑群、江滩……,唉,简直到处都是风景。”张常梅见她拒绝,不免诱逼起来。
李甜有些无奈,但内心又不免激动雀跃。
一晃五年,她不断地在报纸、网络上看到汉市的变化,多少次她做梦都梦到自己回来,只是可惜,她缺乏勇气。那么现在,她终于回来了,也的确,是应该在汉市走走看看。
“好吧,竟然如此,听老板的!”
出了围墙,她招手拦了辆出租。由于并不知道去哪儿,便让司机径直往前开,司机倒是很热情,以为她不认识路,提示性的说了几个地方,李甜不知怎地,感觉那些地名都像与她没有缘份似的,毫无兴趣。
见她一一否定,司机也不多问,猜想可能有什么心事,便不再多言,只是将车不紧不慢地往前开着。哪料,一个十字路口,刚被红灯拦下,李甜突然一个闪神,喊道,“这是哪儿?等等,就在这儿停。”
“美女,你确定?”
“是的,没错,就在这儿下。”
李甜恍恍惚惚的样子,让司机不禁又一次确认。过了会儿,司机将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怎么会到这儿?一下车,李甜整个人呆立了两秒。她没有想到,车子开到了上次碰到郭佳沫的南宁路口。她深吐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架了架她鼻梁上的那副老式眼镜,心想,竟然到了,索性随便走走。
这几年,李甜忙着读书、工作,每天累得像个陀螺,像这样漫无目的的一个人在街上游走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顺着那天郭佳沫的路线,她一步步地前行,当然,往事也一点点地在眼前浮现。
…………
她记起,高二那年夏天,也是热得不行,有天她家里的电扇坏了,她去商店买,碰巧遇到他,结果是他帮她搬回家。还有一次,她肚子疼,在教室吐了一地,也是他,第一个去拿拖把清理……。
盛夏的下午,热浪滚滚,但李甜却浑然不觉,这一路,她低垂着头,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离。等抬起,一看,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尚新街。
李甜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声音从左前方传来。
“李甜,是你吗?”
“周,院长!”
“呀,真的是你呀。”说话人激动不已,“刚刚我从后面看就很像你,但不敢认,走快了两步,一回头,没想,还真是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里面坐,学员们看到你呀肯定高兴坏了。”
周院长边说边拉着李甜往里走。
怎么到了晨光福利院了?
李甜愣了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在周院长的热情感染下,迅速调整好情绪,等到入院时,脸上已是满满的只有欣喜全无其他。
周院长指的学员是这所残疾人服务中心的帮扶对象。
为了体现对残疾朋友们的关爱,政府将服务中心称为晨光福利院,将帮扶的残疾对象称为学员。一般一个福利院,可以辐射一个街道的残疾朋友,定期为他们提供康复、就业、文娱等各项服务,而对于那些精神的、智障的残疾朋友,则采取学员白天托养的形式,通常一个院可以托养二、三十名学员。
进院,周院长并未急着将李甜带到学员们面前,而是招呼李甜先到办公室坐,自己则去厨房放下刚刚从外面买回的水果。
李甜点头一笑,她知道那些水果是学员们下午茶,更知道周院长是去找社工切盘分发去了。因为五年前,她就是这里的第一个社工,而这些都是她每日必备的工作。
“李甜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甜姐姐,你好想你呀!”
“李甜姐姐,李甜姐姐……”
结果,她人还没落座,一群学员们便齐刷刷地跑到了办公室。前呼后拥地把李甜团团围住。
“红娃、美娃、芳娃……,哟哟,越长越漂亮了,”李甜亲切与学员们打着招呼,“这是……阿刘、阿何、阿张……”
“是,是,是我们,李甜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呀。”
“记得,当然记得!”
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名字,想来也是福利院刚开时,她和周院长商议后起的,男学员一律以阿开头,女学员一律以娃结尾。
李甜想,时间过得真快,当时,她就是从这里离开到北京的。现在,一晃五年过去了,再回来竟然有点像是回娘家一样,份外亲热。
她当然记得他们,这些孩子,她曾经每一个都辛勤付出,研究病情、制定方案、跟踪回访,一天天一步步,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她记得芳娃初入园时,是个夏天,因为连续三年高考失利,整个人都垮掉了。当时,已经确诊为狂躁抑郁症……,还有美娃,当时因为失恋,想不开几次自杀未遂,处于生死线边缘……。也记得阿刘来的时候,由于无法抹去小时候作为超生儿躲躲藏藏的心里阴影,有极其严重的恐惧症……
这些孩子,本应是阳光奔放的年纪,因为成长道路上出现问题,结果生活得异常痛苦。不仅他们自己,他们的家人,生活中也再无阳光。不过现在,李甜看到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形同常人,显然病情稳定,又激动又欣喜。
“好了好了,不站在这儿了,我们一起带李甜到园内走走看看,芳娃,以前你总说甜甜姐姐接待来宾参观时讲解得好,这次,就由你来做讲解员。”周院长冲芳娃笑着说完,转过身又对李甜轻声道,“去看看吧,想当初你走的时候,这儿还是新建,这一晃有几年了,变化还真不少。”
李甜欣喜地点头应允。
在芳娃的导引下,又一次进入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果然,还真是变化不少,安装了电梯,更方便残疾朋友到二楼活动室参加活动了;配备了全套的健身器材,作为残疾朋友提供康复基地;还有一系列的培训,剪纸、声乐、绘画……,就连厨房,也是增添了破壁机、空气炸锅等新型设备。
“这些都是活动相片吗?”李甜边走边逛,见一面墙上满满的都是照片,不禁驻足。
“是的,这个是记忆墙,放的全都是我们活动中的精彩集锦,”美娃笑着回答,“看,这是我们前年组织去海洋馆的照片,这张是去年吃年饭时的,还有这张,是我们音乐老师带领我们在今年的五一劳动节上唱歌的……”。
“音乐老师?”
“对,我们这个音乐老师是志愿者,不收费,纯属义务行为。”
李甜听芳娃这么一介绍,忍不住多看了老师一眼,相片不大,老师又是侧影,她不由架了架眼镜,提了提神,结果,就因为这多看的一眼,她整个人又一次瞬间呆住。
竟然是他?
郭佳沫!是他!真的是他?!
他竟然阴差阳错地到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来当志愿者。一瞬间,李甜的心扑扑跳的都要蹦了出来。
“天啊,我为什么要去北京?为什么不在这儿等他?而他,这几年在这儿绝对听说过她吧,又甚至看过她的相片,那么,他为什么不打听她呢?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的问题,让李甜思绪混乱得要发狂。
“李甜,提到这个陶老师,我还真的是很感谢,每周二来,有一年多了,从来是风雨无阻……,”周院长的话刚起了个头,李甜如同触了电一般,惊恐地打断道,“陶老师?”
“对呀,他叫陶远鸣。”周院长应声回说。
陶远鸣?怎么不是郭佳沫?李甜深吐了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作为一名心理学博士,她知道她刚才的反应极不正常,她不能在学员们面前有什么异样,这些孩子,好不容易逃离了激动、兴奋、惊恐,现在如果在她这个辅导老师身上有所显现,指不定会像一个火苗蔓延开来。
“李甜,你没事吧?”周院长观察力强,搀了搀昏昏欲倒的李甜问。
李甜咬了咬嘴唇。
“哦,没,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