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罪名已然成立。
苏非明白,当这一纸亲子鉴定的结果出现的时候,燕叔的罪名已经成立。
在熊沟岭的时候,燕叔亲口承认自己是苏慕言,并且明确表示他和母亲梅雪从没有过感情纠纷。
那么,自己为什么和他具有亲子关系?
答案就只有一个,他不是苏慕言,真正的苏慕言替他背了锅。
顾叔曾经说过,六大危险性人格障碍当中,燕叔就占了三个。
妄想型,表演型,强迫型人格障碍。
他伪装的太好了,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一个人,让大家都相信他其实就是苏慕言,十多年前死在海堂镇的那一个才是因为童年阴影造就变态性格的凶手,苏非的亲生父亲沈慕凡。
仔细想一想,一个完美的凶手,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威胁就从容赴死呢?
有一个完美的替身为什么不用呢?
还有,罗蒙给出的那一纸亲子鉴定,为什么自己和燕叔的亲子关系又不成立?
罗蒙自然不会给出假的亲子鉴定,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苏非想到了一个人。
记得刚找到燕叔的时候,苏非问过顾叔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顾叔的回答是:“这是我的隐私,就不方便说了。”
现在想来,这个隐私大有文章。
罗蒙这个假的亲子鉴定到底跟顾叔有没有关联,只有顾叔能给出答案。
在联络不上燕叔之后,苏非第一时间联络了顾叔。
然而这个时候,顾叔也失去了联络。
回到海阳之后,苏非第一时间去了顾叔家,大门紧闭。
其实要找到顾叔并不难,难就难在要不要将自己和燕叔的亲子鉴定结果告诉罗蒙。
假如罗蒙知道燕叔才是真正的凶手的时候,他们这个幸福的四口之家还会幸福吗?
从凯文那里得知,顾叔一个月之前去了云省的一个小镇,苏非当即决定去找顾叔。
苏非让凯文查过燕叔的行踪,很遗憾,毫无踪迹。
凯文在电话里说。
“太不可思议了,网络时代,这位大叔是如何做到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有家之后,不像以前单身的时候,来去自由,去哪儿都得报备。
苏非带着大宝二宝到了机场之后,才给罗蒙打去了电话,说和洛拉约好了,带着大宝和二宝一起去云省那边玩一圈。
罗蒙手里有好几个案子在忙,也没有多问。
到了云省这个偏僻的小镇之后,找到顾叔的落脚点倒是容易,但是顾叔的口风很紧,表示他和燕叔的交集完全是因为苏爷爷,没有别的原因。
至于燕叔究竟是苏慕言还是沈慕凡,是不是凶手,他也完全不知情。
他说:“非非,回去好好地和罗蒙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有的时候想太多反而不是啥好事。”
飞机在海阳落地之后,一向忙的脚不沾地的罗蒙来接了机。
半道说有一个重要的案子需要苏非的帮忙,让洛拉带两个孩子去游乐园玩去了。
苏非预感不太对,罗蒙莫不是知道了亲子鉴定的事情?细想又不太可能,这件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他不可能知道的。
车子果然没有朝着公安局的方向去,而是就近找了一个路边停了下来。
他一脸严肃。
“你真的是带两个孩子去玩的?”
“不然呢?”
“难道不是去找顾叔?”
“你查我?罗蒙,咱们之间就不能有点信任吗?”
他叹了一口气。
“唉,我当然是信任你的,你去找顾叔我也相信你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我尊重你。”
“那不就得了。”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你说。”
“我上次问过你,你说你父亲背上有一个胎记对吗?”
“是啊,怎么啦?”
“燕叔背上也有一个相同的胎记对吗?”
“是的。”
“我查过资料,双胞胎有相同的胎记也不是不可能,就像你们姐妹两个脖子上都有胎记一样,但是这种几率并不高。”
“你到底还是怀疑燕叔。”
“不是怀疑,是确定。我找到了当年经手你父母案件的法医,他确定男死者背部没有胎记。”
“喔。”
“你一点都不惊讶?”
“其实在除夕,燕叔不请自来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暗示过了吗?”
“你和燕叔的亲子鉴定不属于父女关系,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一点倒是说不太通。”
“你去找顾叔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罗蒙,你何必拐弯抹角呢?搞的咱们两个好像多生分似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假的亲子鉴定跟顾叔有关。记得我带着样本去鉴定中心做亲子鉴定之前,接到了顾叔的电话,他让我送他回家一趟。
那天到了之后,他请我去家里喝杯茶。半杯茶之后,我特别困,然后,我就在他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我以为是连日以来办案太累了,现在想来,以顾叔的能力,我肯定是被他催眠了。”
“哦。”
“所以,你那份真的亲子鉴定是不打算让我知道吗?”
“我本来是打算回家就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占了先机,搞得我有很大的罪恶感。”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如果我不讲,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对吗?”
“罗蒙,人和人之间还是要有点信任的。”
“你对我有信任吗?”
苏非承认,她和罗蒙曾经有过隔阂,并且那道隔阂一直在,现在又添了一道,实属是堵得慌。
新添的这一道隔阂在长时间没有找到燕叔的行踪之后,越发地狰狞。
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影响家庭和睦,苏非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去度个假,她和罗蒙之间的这一道隔阂需要时间来消化。
这个度假时间有点长。
六月的一天,苏非带着大宝和二宝在洱海边晒太阳,正昏昏然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一个陌生的来电,响了三遍之后,苏非接了起来,骗子的来电一般没有这么执着。
接通之后,听筒里传来了顾叔的声音。
“非非,我需要你的帮忙。”
一天之后,北边一个叫北县的偏僻小县城。
县城医院,苏非见到了顾叔,半年未见,他憔悴不少。
但生病的不是他,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警方一直在通缉的燕叔——沈慕凡。
他艰难地朝着苏非咧嘴笑了笑。
“二宝,好久不见。”
那一刻,苏非想哭。
病房外,顾叔一脸愁容。
“白血病复发,医生说凶险得很,需要尽快骨髓移植。”
苏非没说话,顾叔又道。
“他坚决不让你知道的,是我偷偷给你打的电话,你要不来,他就没命了。”
救他的命,苏非是愿意的。
沈慕凡。
作为一名父亲,他曾经是合格的。
作为一名凶手,罪无可赦。
如果有地狱的话,他应该在十八层。
苏非问顾叔。
“所以,你囚禁了他那么多年,不光是因为爷爷,你是有私心的。”
顾叔回答:“是的,我是有私心的,我多么希望能陪他一辈子。”
唉......苏非感叹,多么一厢情愿又不太让人理解的情感世界。
骨髓移植很成功。
从病房出来之后,苏非给罗蒙打去了电话。
沈慕凡,面对他的即将是法律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