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儿长大了。”
柘圣坐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出一抹笑意。挚启循声看过去,仍然不敢相信眼前虚弱的老人便是名震南朝四百年的圣者。
“上次见祖师还是十五年前,如今我都年过三十了。”
“这么久了?难怪我看宁棹都老了,哈哈哈。”柘圣突然笑了起来。
“弟子的确是老了。”宁棹一直坐得笔直。
“你是为宁家操了太多心。这些年你做得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木脉虽然暂时式微,但有樱儿和你那位徒孙在,不会沉寂太久的。”
“弟子还能再撑些时日,当年祖师将木脉功法留在宁家,宁家绝不会令祖师失望。”听到柘圣的话,宁棹激动的站了起来。
“坐、坐,别激动。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为重。当年你父亲与我还是同时代的修行者,木脉这几百年对雾隐山也贡献颇多,放心,你有机会看到它再次崛起的那一天。”
“多谢祖师!”
宁棹再次起身,跪倒在柘圣跟前,宁樱见状跟着跪下。挚启同样站起身来,正要俯身被柘圣出言阻止。
“好了,别总是跪啊跪的。都是一家人,显得多生分。叫你们上来是话家常,不是论尊卑。”话说到一半他有些气急,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对了,屋里的桌上有一篇我这些年的修行心得,宁棹你去取了,一会儿带走,”
“是!”宁棹起身又欲跪,好在及时警醒改为鞠躬。“多谢祖师。”
宁棹起身进屋,出来时捧着一张书页,脸上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他小心的将书页收入怀中,再次朝柘圣行了大礼。
“看着你们都很好,我就安心了。你们且下去好好修行,我与这位小哥多聊几句。”
宁棹祖孙闻言立马起身告辞,独留下挚启局促不安的身影。
“年轻人,你坐近些。”
挚启赶忙起身坐到方才属于宁棹的椅子上,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柘圣裸露的手臂上也满是褶皱的沟壑。
“嗯,果然一表人才。”他侧过头仔细打量了挚启一番,称赞道。
“难怪就连我这个久居深山的老头子,也能经常听到你的消息。”
“多谢前辈挂心。”挚启刻意加大了声音。
“还是个心细如发之人,知道我老头子耳背。”柘圣笑道。
“前辈乃当世圣者,晚辈是太激动了。”
“无妨。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在旁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圣者,会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柘圣挑破自己心中的疑问,挚启顺势点了点头。比起心中的各种猜想,他倒觉得眼前的老者更亲近些。
“其实这是一门术法……”
柘圣似乎没把挚启当做外人,将一桩与自己修行有关的大秘密径直说了出来。
柘圣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全是因为一门名为枯荣续生术的术法。
当年还未发掘出蓄势境奥秘的徐柘,是一位在假御境蹉跎近三百年的落魄修行者。三百岁的年纪对于御境巅峰的修士都已经是高寿,当时的徐柘更是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最后时刻。
虽然他随后福至心灵,一举破入势境,并且厚积薄发修为突飞猛进,可开创雾隐山至今四百年有余,他已经是一个七百岁的高龄修士。
命境的寿数是一千年,这是一个你只要不曾破境,就始终无法突破的命数。即便是徐柘这样可在天下称圣的强者,也不得不屈服于这种无形的禁锢之下。
所以七百岁的命境,的确是日暮西山的年纪。
作为南朝为数不多触摸到念境门槛之人,徐柘不甘心就这样垂垂老去,日复一日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远。
于是他苦寻世间秘术,以自己傲视天下的天赋加以提炼之后,终于创出这一门可以破开生命禁锢,将命境寿数延至千岁以上的术法——枯荣续生术。
这一门术法百岁一枯,百岁一荣。枯时气息微弱、身形枯槁、宛若垂死,就像如今的柘圣一般。荣时海纳百川、鲸吞虎噬,吸收大量灵力助推修为提升。
这门术法不禁可以在枯时最大程度的降低生命流逝,以百年残喘换来数十年寿数,还可以在转到荣时令修为更进一步,称得上是南朝三千年以来,最神奇的秘术之一。
柘圣三百年前归隐,正是第一次以此术步入枯时。荣时正值雾隐山声望正隆,他自可以在山中安心修行。而到了第二次枯时,正值南朝大世之争雾隐山损失惨重,为了稳妥起见,他不得不以封山为代价换来圣地的百年安宁。
如今挚启见到的柘圣,是他由枯转荣的最后阶段,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刻。若是让外人知道他此时的状况,恐怕即便是圣地数百年威名,也压不住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柘圣如今的实力正如眼前这般,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无二致。他选在这时候与挚启见面,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可即便如此,挚启心中依旧有种莫名的不安。
“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奇特的术法。”
听完柘圣的隐秘,挚启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不过对于枯荣续生术,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想学我可以教你。”
柘圣淡淡一句,却令挚启面色大变。
“不、不……”他匆忙的摇着手。“晚辈是个外人,怎敢觊觎如此奇术。”
“不过是门弱者的苟活之术而已,若是能在大限之前破入念境,那还用得上这种办法。”柘圣似乎对自己开创的这门术法并不满意。“不学也好,你应该也用不上。”
挚启不知道他口中的用不上是何意,此时他根本不敢随意开口。这位看起来如风中残烛的老者,每次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都给他一种随时被看穿的感觉。
“我见过你。”柘圣突然抛出一句。
“晚辈……”挚启犹豫了片刻。“晚辈不记得见过前辈。”
“其实也不算真正见过,当年我问道水灵眼,曾在窥真池中见过一把剑,应当是你背后这把。”
“前辈也去过水灵眼!”挚启猛地抬起头,他不知道柘圣是否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水灵眼是南朝自古以来的灵地,天下修士哪个不想到窥真池旁一观。”
“其实……”挚启吞吞吐吐的还在犹豫,最终深吸一口气说出卡在喉间的话。“其实晚辈也曾在水灵眼中见过前辈,只是……”
“只是结果不太好?”柘圣笑道。
“前辈怎么知道?”挚启面露惊骇。
“我在池中见到的景象,是死在这把剑下。”
“什么!”挚启猛地从椅子上坐起。
“别急。”柘圣摆了摆手示意挚启坐下。“池中见到的东西不一定会全部成真,就好像当下便是最好杀我的机会,可你心中并没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