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义深致仕,原来的丞相府不能再用了。天子在皇城景风门边赐给陈成济和孔省两座相邻的宅子,相府自然迁到了陈府和孔府,陈为左相府,孔为右相府。政事堂随之一分为二,以左右为区别,左丞、左司郎中等官员归左,右丞等人自然归右,左主理吏、礼、户事宜;右主理刑、兵、工事宜,职责分明。碰到有事,两个相府不必出大门,从围墙处的侧门就可直接往来,省时省力。
左右相以左为尊,陈成济为人沉稳,心中明白,办事仔细,信奉“不争少欲”的黄老之术;孔省心思灵透,手段机巧,又善于揣磨帝心,两人搭配干活,一改韦义深为相时求稳求妥的心态,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丞相之职一分为二,相权无形中被削弱了,石方真只要集思广议,居中决策,这让他感觉朝堂之上少了许多制肘,做起事来得心应手。
新年伊始,选用新人学政,选择原学政之人到地方任官,祭农、催耕等几件大事都办得合乎天子的心意,石方真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化州的大战上。正月二十八日,杨祥亮趁西域联军过兴斋节之季发动了大规模的反攻,冯忠每天都会按时报送化州的战况。
“好,打得好。”石方真重重地一拍桌子,兴奋地站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地走动着。刘维国站在椅子的左侧,目不斜视,没有去便看摆在桌案上的奏折,不过他知道这份奏折是毅勇伯寄来的,看天子高兴的样子,应该是打了大胜仗。
“杨祥亮正月二十八日出兵十六万,兵分两路冲破西域人的连营,迁敌近四万人,剩下的西域军四散奔逃。杨爱卿正在率军剿灭残余,估计二月底便能收复化州全境。”石方真捊着胡须,振奋地道。快乐要与人分享,刘维国是信得过的人,石方真要把快乐喧泄出来,何况他知道刘维国会把他的快乐更加扩大。
果然,刘维国赶紧恭身道:“恭喜万岁,杨都督扬威化州,经此一役,西域联军必不敢再窥视我大郑,这都是万岁识人之明,任用贤明,方有今日之胜。”
石方真哈哈大笑,照单收下这记马屁,杨祥亮是他的亲信,从太子亲卫到征西大都护,背后是他一手提拔任用,朝中一直存在微言,特别是一年来杨祥亮几乎按兵不动,军中有人参他徒耗钱粮、不思进取,认为天子不该诏回朱大将军,要不然化州之患早就平定了。
“杨祥亮不负朕望,朕也绝不会辜负于他。”石方真两眼放光,高兴地道:“待化州境内平定,朕要重重地封赏杨祥亮,犒赏有功之臣。”
杨祥亮已经是毅勇伯,还要封赏的话就是毅勇侯了,年初韦相封侯,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多出两位侯爷来了。大郑对爵位控制得很严格,天子大加封赏,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众官生出建功立业之心,刘维国心中胡『乱』地猜想着。
冯忠抱着黑木匣进来,石方真想起一事,对冯忠道:“江安义即将进京授官,朕当初答应他,只要他能将富罗县从下县变为上县,就许他夫妻团聚。他的妻子江吕氏不宜再任暗卫副都统了,朕决定在十六卫中挑选能者接替她的职务,你看如何?”
冯忠能说什么,笑道:“万岁识人胜过奴才百倍,您挑选的人必定是极好的,只是江姜氏在暗卫立了不少功劳,就这样放其回去相夫教子,实在有点可惜。”
“此事不急,以后再说。”石方真打开木匣,取出里面的谍报,一份份地看着。猛然手一顿,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龙卫是干什么吃的?”
这份谍报奏报是化州刺史吕良真在前往大营慰军的途中被青山水寨元天教的余孽设伏袭杀,同行五百名官兵死伤大半,带去的钱粮被洗掠一空。易定、合城、景源等县的县令因为大军收复了失地,随同刺史回县复任,被一同杀死在军中。
官员大规模被杀,这样的事极少发生,即便是改朝换代新朝也是以招降为主,五十年前元天教在江南数州立国,对于不愿投降的大郑官员多数也是驱散,并没有杀戮,要知道官员代表着士大夫阶层,杀害这些人意味着与士大夫阶层决裂,智者不为。
石方真头上的青筋崩起多高,怒吼道:“真是丧心病狂,元天余孽罪不可恕。”
刘维国在旁边轻声劝道:“万岁息怒,太医吩咐过要您遇事勿躁,保重龙身。”
石方真感觉到一阵眩晕,去年他在一次急怒之下头痛发胀,太医疹治后认为是肝阳上亢,嘱他戒躁戒怒。太阳『穴』处突突跳动起来,石方真感觉头痛又起,刘维国赶紧上前轻轻地替他按压,这套手法是太医所授,可以缓解症状。
一柱香的功夫,石方真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潮』红,摆摆手道:“好了,朕感觉好多了,你去传旨,着宁王、朱太尉、陈、孔二相,六部尚书,以及太尉府、兵部官员,以及龙卫暗卫的首领到紫辰殿议事。”
“万岁,老奴看不是先请太医为您诊诊脉吧,龙体为上啊。”刘维国有些担心地道。
“无妨,快去。”说话间石方真躁意又起。刘维国不敢争辩,出了御书房召来小太监,让他们去传旨,又命人赶紧到太医院请太医来。
太医为石方真诊过脉后,开了『药』方,又叮嘱天子莫要动怒,石方真不耐烦地挥退太医,问道:“刘维国,宁王、太尉等人可曾到了。”
“刚才,大伙正在紫辰殿侯驾。”
石方真二话不说,起身前往紫辰殿。天子下午一般都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要见某个臣子也在御书房,下午大张旗鼓地在紫辰殿议事的时候不多,殿中众人都知道发生了大事。
朱太尉年岁已大,天子早有话,无论何处都有座,朱质朴站在父亲的身后,这同样是天子的吩咐,谁都知道朱质朴接替太尉之职已成定局。朱太尉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他人见过礼后,都不敢上前寒喧。宁王来的稍晚一些,他曾跟随朱太尉学过艺,上前见礼,见老头子板着脸不理他,也不在意,顾自与朱质朴说笑。
另一旁,孔省在言笑晏晏地同六部尚书以及其他官员寒喧着,让人如沐春风,陈成济则面带笑容,一言不发地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的议论。此次召见有宁王和朱太尉,而且太尉府和兵部的官员来了不少,不用问肯定跟战事有关,极有可能是化州的战事,不过叫宁王不知何意,莫非跟龙卫有牵连。
天子落座,众人行礼,石方真怒冲冲地将那份谍报递给宁王,道声“念”。
宁王立觉不好,一字一句地将奏折念完,还没等将奏折交还,石方真已经怒喝道:“龙卫是干什么吃的,一州刺史连同五名县官同时被杀,龙卫是怎么护卫的?”
来时已经从韩志得知了消息,宁王心中也委屈,天子设立暗卫,摆明对龙卫的信任下降,此刻又当着众人的面喝斥自己,自己如果不小心应对,说不定龙卫真的要撤除了。
“皇兄,臣弟刚才得知了消息,深感惭愧,是臣弟无能,执掌龙卫以来,屡出纰漏,实在有负皇兄重托,请皇兄撤去臣弟督公之职。”宁王脸上现出忏悔的神情。
石方真见宁王俯首认错,气消了一半,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信得过的人,叹道:“罢了,也不能全怪你,化州远在天边,你也是鞭长莫及,回去之后要对龙卫多加管束,不要再出这样的错处,要不然朕也护不住你。”
从刘维国手中接回那份谍报,放回桌上,石方真怒意不解地道:“不过化州龙卫府的州统可不能轻饶。”
“禀万岁,化州龙卫府州统张善通及其属下七人,为护卫吕刺史等人,与贼人大战,皆战死。”宁王心情沉重地道。
“啊”,石方真一愣,他原以为是龙卫失职,现在是龙卫府州统亲自护卫,一行八人尽皆战死的结果,他还能怪龙卫府什么。
“原来如此,是朕错怪龙卫府了,此次战死之人要优加抚恤,对他们的家人更要善加安抚,以慰忠臣之心。”石方真拧着眉『毛』,道:“元天教余孽居然如此厉害,能袭杀朝庭命官,龙卫府中高手也被杀死,谁来告诉朕,这些贼人怎么这么厉害?”
石方真惊怒之下,语气有些慌『乱』。
朱质朴曾在化州与这群元天余孽交过手,对这此人有所了解,躬身应道:“万岁,臣曾在化州与这伙贼人在雁滩上赌斗过输赢,何将军就是那次救回来的。”
左威卫中郎将何平进,押运粮草前去并州赈灾,结果连人带船被青山寨的水匪掳了去,丢尽了朝庭的颜面。被救回之后,石方真连京城都没让他回,直接丢到黔州做司马去了。
“这伙贼人以伪齐工部尚书刘子维为首,当中有二十来人是当年元天教中的高手,经过五十余年,这伙人的身手比起龙卫中的供奉丝毫不差,刘州统战死确是力所不及。”朱质朴与刘善通有过交往,对这个汉子的印象不错。
石方真倒吸口凉气,这伙元天余孽居然如此厉害,不行,一定要将这伙贼子消灭,要不然他们杀进京来,朕岂不是要寝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