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热腾得冒烟的博士
过几天举行的对话会，是由所谓“除旧布新”论开始的。
来听会的人真多，省政府小礼堂里全坐满了人。连各角落临时加的好多折叠椅，也没一把空着。黎一鸣、陈邦达和魏敬友，代表省政府出席。黎一鸣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会议便进入了对话程序。
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西装笔挺，打着惹眼的红领带，第一个抢先发言。魏敬友介绍：“这位发言者，是省建筑设计院的胡子云，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博士。”
那个年头，博士稀少，尤其是在美国啃过面包的博士，更属凤毛麟角。胡博士一露脸，就气场强大，一口气说了不少专业与非专业的名词，嗯，就像先擀了个厚厚的包子皮。过了好多分钟后，他才开始往皮里塞馅儿，抛出点睛之论：
“我想问，五行园好么？无可否认，它刚建起来的时候，是好的。但现在怎么样呢？它毕竟是老东西了，过气了。和现代建筑比起来，它太落伍了，太没有气派了，和国际流行的趋势太不合拍了。社会需要的，是除旧布新，而不是摒新护旧。”
说到这儿，胡子云的目光越过好多人，直朝庄梦晓射来，挑战似的问道：“那位先生，你说呢？”
此前，胡子云与庄梦晓未谋一面，他何以就那么有准头地把庄梦晓挑选为对手？好多人不解。庄梦晓扫了一眼却心里透亮，金戈紧挨胡子云坐着，显见是他提示的。
“哦，国际流行？\\\"庄梦晓笑了笑。他先很礼貌地向胡子云点点头，然后说：
“胡先生，你这个概念太模糊，也太玄虚。你的用意，是否是想拿所谓国际流行这一概念，当一把剪刀？然后，咔嚓一剪子下去，指着这个说是新的，于是褒奖一番，指着那个说是旧的，于是贬斥一番。嗬，有此利噐，实在吓人。不过呢，请原谅我说一句让你扫兴的话，使用这种论证方法，你不觉得是一种盲目、武断而浮躁的表现吗？你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会议室内的人，一下子哄笑起来。因为，大家有同感，胡子云太自大，而他的发言只摆弄概念，并无实际内容，像嘭嘭嘭地死劲敲了一阵儿空桶。庄梦晓的话，既巧妙地点出了要害，句句讽刺，又藏起了一半锋芒，给胡子云留了脸面，可谓含蓄而得体。
坐在庄梦晓身旁的何婷婷，加了一句：
“就是嘛！乱贴标签，用｀流行＇这个词儿吓唬人，是很幼稚很肤浅的行为。我记得，鲁迅先生就曾讽刺说，有人一见｀流行＇这字眼，就兴奋，就拜倒。鲁迅先生问：那未，流行性感冒，难道值得你赞美，值得你膜拜？”
又引起了一阵笑声。有人还呱呱拍起掌来。
“况且，”庄梦晓接着说：“胡先生表达的意思是，接受了西方方案，才是新理念。你从美国回来，应该对欧美的状况很了解，该不会不知道，西方正努力保护历史建筑，把它视作祖宗赐给的具有历史与文化价值的珍宝。这一点，你怎么不涉一词，不予介绍呢？”
胡子云脑门上涔出了汗珠。他揩了揩汗，想回辩，嘴巴却不争气，张不开。
牛犇在一边看得真切，不由笑了，说：
“博士先生，我没你那福气留学海外，却去过一趟美国旅游，对之有一鳞半爪的知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美国白宫1792年开始修建。照你的意见，白宫自然太旧了，旧得可怜。你何不向美国方面建议，把这白宫趁早拆了，盖一座用瓦亮瓦亮的大玻璃片拼接起来的新白宫？那样一来，有多新锐，多时尚，多有博士味啊！甚至名称都可以改个新的，白宫原名本来叫白屋，按你提议建起的新白宫，可以称作玻璃屋，那才叫时髦，才叫国际流行哩！而你更会由此成为热腾得冒烟的博士啦！”
牛犇此语一出，引得 一屋人皆爆笑。胡子云尴尬极了，他不再揩汗，而是胡乱地扯他那漂亮的红领带。
“我说，你太放肆了吧。能不能对胡博士放尊重些？”莫思欲替胡子云出头。
“好吧，既然有人替博士急了，急得吐了一串气泡泡，那我就接受意见。我说呀，胡博士，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我就不准备麻烦你了，就是说，你可以节省一下脑细胞，不用提议美国政府对白宫进行改建了。”
室内的笑声更大了，更爆棚了。有挥胳膊拍巴掌的，有跺脚的＿＿手舞足蹈这成语，或许就是专为形容这情景而闯入了词库的。还有人笑得太厉害，呛了嗓子眼，捂嘴闷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