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莺莺燕燕
这天将近下班的时候，金戈给庄梦晓打来电话，约他到建设路老贝壳商埠。问有什么事，答曰见面再说，语气里故作神秘。
半年多来，庄梦晓和金戈的关系反反复复，一直若即若离，忽离忽合的。有几回僵得厉害，几几乎陷于绝交，不久却又非逻辑地弥合了裂痕。如果寻找原因的话，在庄梦晓这边是还顾惜先前多年的交情，真诚地期望金戈或有内省的一天；在金戈那边，其实早把感情与友情视之如一双破草鞋，不当回事了，然而在利益的盘口上，庄梦晓绝非鸡肋，而是很有份量的金筹码，却是他怎么也丢不得的。
这一次金戈相约，庄梦晓估计不会有多少正经成分，却又不好不敷衍。他赶到约会地点时，金戈已提前等在那儿了。
庄梦晓朝金戈走过去，刚要打招呼，金戈却不搭话，一把拽住他就往街对面疾走。
对面有一幢西式建筑，高大宏伟，门洞宽敞得可以跑公交车，其下铺了九级花冈石台阶，非常气派。最后的几级台阶上，侍立几个红裳黄裤的门童，一见他俩过来，便齐齐地鞠躬。稍近一点的两个门童快步跑到跟前，引他俩上阶。庄梦晓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约二丈长的门楼上横嵌着“蟾宫游乐场”五个猩红大字。
踏入门内，过了门洞，更是别有洞天。迎面是华丽堂皇的大厅，敞阔得很，差不多赶上半个足球场大，上边悬着十余个水晶灯。两边各有楼梯通往二、三、四层。各层都呈倒U型，建了一溜形似暖阁的包厢。金戈拉庄梦晓直接上了二层，在西首中间挑了一间厢房坐下。
庄梦晓第一次来这种去处，觉得蹊跷。正想要问，进来了三个服务生，带来葡萄酒丶啤酒丶咖啡丶茶叶丶瓜子、细点和时鲜瓜果之类，各用木盘托着，一一摆好。一个服务生俯身问金戈:“要小姐么？”金戈不言语，只打了个榧子。服务生默默退出。不一会儿，像一阵风似的飘来了十多位姑娘，在前面站了两排。
庄梦晓吓了一跳，想要立起身。金戈揿住他膝盖，让他坐下，悄声叮咛:“听我的，别瞎动！”边说边取一听啤酒咕嘟了一大口，这才把目光向姑娘挨个儿扫去。那些姑娘粉面雾鬓，身腰嫋嫋，灯影下，个个显得绰有风致。稀奇的是都穿着薄纱短裙，上衣则近乎半透，衣领更是半敞。庄梦晓这下子明白了，眼前的靓女，风风骚骚，正是从事那种职业的莺莺燕燕。
金戈颇显老道，他把外套脱了，只穿衬衣，不慌不忙继续审视这两道美女屏风。后列一个眉毛长长丶口唇红红的姑娘，在唇前竖了一下手指，金戈便嘻开了嘴，用食指向她勾了勾。那姑娘立马像被皮筋扯了一下似的，弹到了金戈胯旁，扭扭屁股坐下。金戈嘻着嘴，把脸侧过去，那姑娘就撅起嘴，给他的腮上盖下一款猩红印章。庄梦晓又愕又惊，把头扭向一边，不料觉得身侧倏的刮来一阵香雾，一位姑娘早已挨他坐下了。
金戈说：“明眸皓齿，蛾眉樱口，属于古典型的。胡老板，这姑娘正合你的口。我张九春，就喜欢你这俊俏妞儿，对不对？”后边那句，他是问那刚给他盖过章的姑娘。
所谓胡老板、张九春，是切口。那些姑娘懂得，这不过是客人掩盖真实身份的虚拟称谓。
庄梦晓本来心里发慌，这时倒反而提醒自己切切不要紧张。照常情，朋友相约商讨事情，多半会先说明要商量什么，或要干什么，何况是来蟾宫这类地方。他暗忖，无根无由的，金戈拽他来这儿，一定有不明不白的算计。与其慌张，不如定下神，看他到底要弄些什么鬼名目。
庄梦晓自信有柳下惠的自抑力，风动幡不动，不会为色而颠倒，而失德。
金戈让姑娘开一瓶葡萄酒，倒入杯里，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就好像突有发现似的喊起来:
“胡老板，这里小妹子的脸蛋儿，个个热烘烘的，你穿得板板正正的，难道还嫌热得不够？喂，小妹妹，你倒是给胡老板宽衣呀！”
那姑娘乖巧地把两手伸来，就要为庄梦晓脱茄克。庄梦晓急促躲开。“别，别，别！”他一边说，一边红着脸朝金戈喊:“让她俩走开！不然，我这就走，不奉陪了！”说着作势要拔脚离去。
“算了，算了。”金戈连忙做个手势。“你俩先出去呆会儿，过一刻再来。胡老板虽然怜香惜玉，看来却是第一遭上阵，害羞着呢！嘻嘻……”
两个姑娘听从吩咐，也嘻嘻笑了几声，便扭腰摆臀，两只蝴蝶似的飘飘地离开。
“你呀，够煞风景的！”金戈埋怨。
“把你那香呀玉呀的轰走了，你不爽是不？”庄梦晓瞪了他一眼。“你瞧这俩女孩，手指甲又长又尖，一把把小刀似的，好像正在修炼九阴白骨爪；脚趾甲染着怪异的颜色，说红不红说蓝不蓝的，让人发瘆，难道你就为这勾起怜香惜玉的心思？我这样说，倒不是着意要批评那些女孩子，只是觉得你怪离谱的，年纪不老小了，竟玩起变态来！”
金戈听了倒不生气，反而咧开嘴唇露出门牙，笑了：
“呀呀！老弟，不是我变态，是你太落伍了！怎么还用毛时代的眼睛看世界呢？小心人家会嘲笑你，说你少所见而多所怪！”
庄梦晓反讽道：
“在这点上，我确实少见多怪，老兄你则`见多识广\\u0027，视垃圾如珠玉，拿肉麻当有趣！”
金戈依然不着恼，抬手看了看腕表，说：
“我不和你打嘴仗。过不了几分钟，叫你另外开开眼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