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那叫“驮钱驴”
约见石崇信之前，金戈已经先预备下了个完整腹案。诸如，该怎么营造气氛，扣紧哪些关键词，把握好哪些细节，都仔细作过斟酌。所以他对这次约谈信心满满。
不想，开谈那天金戈一进了接待室，立时就头大了。约的是石崇信，他旁边却另坐着一位，并非别人，正是那个叫他一想起来就打憷的靳少艾。唉，怎没预计到这情况呢？他真想攥拳揍一下自个的脑袋。
“噢唷，你来啦！”到底有官场应酬的底子，金戈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装出亲热。“见到你，好高兴啊！”
“呵呵，高兴就好。”靳少艾也摆出笑脸，“那次闹得忒不愉快，唔，就把它当作一捻浮云吧。这一回，我是和石总专门来找你谈业务的。”
“不忙，不忙谈，”金戈把眼睛眯成了月牙。“我这人喜欢攀交情，咱先喝喝茶，叙叙闲话吧。”
“不，我的意思，先论公谊再扯私交。”靳少艾说，“而且，咱们既然彼此了解，就无须拐弯抹角，还是直奔主题吧！”
金戈预先装在肚子里的套路，显然不好用了。但他终非庸常之辈，随机应变，看坡使驴一类的小技巧还是玩得很溜的。他当即接过话来，说：
“爽快！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他端直了身子，咳了－声，尽量摆出一副考官似的身姿。“那我就不客气提问了？”
“尽管问就是。”
“靳先生，我感到糊涂，”金戈故作沉吟。“你为什么对范邸这块地那么感兴趣？放弃它，给你另换一块地行不？”
“不行。”
金戈作困惑状，好像连两只眼睛都往外冒问号似的：
“靳先生来这边投资，不就是希图赚钱么？不就是想挣超常利润么？不就是企望把业绩做到最大化么？我们这儿，除那块地之外，可以给你拨面积大几倍的地块。你可以先随意去各处实地勘察一下，相中了哪块地儿，就告诉我们，我们会以特例来关照你，帮你赚大钱。”
靳少艾很守礼地黙声听着，边听边点头。金戈以为他动心了。不料他刚撂完话，靳少艾就冒出了他甚不爱听的一句话：
“赚大钱？我可没那个妄念！嗯，请你听好了，我只有一个念头，要跟一个人赌！”
“谁？”
“你清楚，”靳少艾答。“还用问吗？陈勇呗！”
“嗨哟，好难懂啊。”金戈以惊讶的口气说，“刚才你似乎非常豁达，说要把和陈勇闹的不愉快，当作浮云。可怎么又说起这怄气话来？别怪我多言，豁达的人，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才对呀。”
金戈觉得自己这是甩出了一支飞镖，很有杀伤力。说完，他挑衅地瞟着靳少艾，脸上不无得意。
“承教承教，”靳少艾冷然－笑。“请问你这是在拐着弯责备我气量小，不懂事体吗？嗬，真是笑话！按你的逻辑，我和石总得像其他人一样，胆小躲起来，放弃竞标，这样才算豁达吧？闹了半天，你这是在替陈勇念台词。哈，也太露骨了吧！”
靳少艾这两句话不是隐约其词，而是直击要害，哪壶不开提哪壶，金戈顿时被扫至下风。他忙辩解：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感觉你不该说要和谁赌。为人处世嘛，退一步海阔天空，而赌呢，恰相反，恐怕会得罪一大圈人，等于是自断财路。”
靳少艾鄙夷一笑：“你话中的意思，是警告我前边有刀丛在侍候着我。谢谢了，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话说回来，我呢还就是有意要在刀刃上走一走。我不怕得罪你说的那些人。你想想上次在岛上闹得李梧那家伙有多损面子，就会知道我说这话有多认真。”
金戈被堵得闭了嘴，闷了好大一会，才又想出了词儿，嘟囔道：
“你刚才说不想赚大钱，这一点我不信。恐怕也没人能信。商人的本性，就是把钱当作第二个上帝，每时每秒都追逐钱，哪地方像泉水一样往外冒钱，腿就往哪儿跑。你怎会只顾着和陈勇赌，而放弃赚钱的机会，眼睁睁看着钱蹓走？这岂非违背商人的本性？”
说到最后，金戈不嘟囔了，而是放开了喉咙。因为他觉得他问得很精彩。
“哈，”靳少艾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听听你这怪逻辑，真叫人忍不住笑。”他侧过脸，笑问石崇信，“石经理，像他说的那样，人活在世上，归结起来只受一个钱字主宰，那还叫人么？”
石崇信也玩起幽默来：“我想起那叫什么了。是人，但又不是人＿＿郑板桥发明了个挺别致的名号，叫`驮钱驴\\u0027！”
金戈受了这么刻毒的挖苦，恼得五官要错位。可他忌惮靳少艾，不敢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