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耍乌龙
省城建厅和省土地局申报的城达公司,经过注册登记,很快正式成立了。这是个半行政性的公司,核心业务是对政府部门批准开发的地块执行核验,并对个别特定地块主持招标拍卖。金戈以省土地局处长的身份,兼职城达公司经理。他特聘了几名社会知名人士作顾问,首席顾问就是陈勇。
没过多久,锦江房地产界突然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毗邻五行园的范邸,将要公开拍卖,并布告了竞拍日期。好多老板都想在竞拍那天去瞧瞧热闹。因为,名曰竟拍,却并不像通常的土地挂拍那样有众多举牌者参与,而仅有两家公司角逐。这在拍卖界,实属一桩奇闻。
然而奇闻之后,又有了奇闻。就在公告竞拍的那天,人们去了挂拍大厅,大厅却紧紧锁着。玻璃门外,吵吵闹闹站着不少人,都是想进去瞧瞧稀罕景的。里面却死静死静的,阒无一人。
起先都以为或许是临时发生了什么技术性的小差错,过会儿处理完了,就会放人进去。于是大家耐着性子等候。然而,事情超出了想象,已经比规定的正式开拍时间超过一个多小时了,仍无人来开门。
人们愤怒了:
“哪有这么涮人的?”
“莫名其妙!”
“见过不少玩八卦的,从没见有这么玩的!”
“主持拍卖的家伙真不是正经鸟,屙臭屎!”
人群里乱哄哄的,你一嘴他一舌头的,哇里哇啦全是叫骂声。
“喂喂喂,先别哴哴,听我说几句。”一位长得胖滚滚,模样挺沉稳的人朝大家摆摆手。这人名叫王大峰,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王大峰在锦江金融界和房地产界都算是个人物,倒不是因他实力有多大,资产有多雄厚,而是因他交游广,消息比别人灵通,且舌头滑溜,从来不把知道的消息沤在他肚子里做化学处理,而愿趁新鲜度未颓,就快快与人分享。因此他深得人缘,在业内颇有人望。此刻他一露脸,哴叫声和嘲骂声立时全停,所有的眼光都聚向他。他面向众人,晃了晃脑袋,又把手缓缓挥了半圈,才说:
“诸位,我倒是事先听到个消息。今天不是翔龙和崇信两家公司竞标吗?可据说金戈,哦,就是主持拍卖的那家伙,这两天后悔了,诱迫崇信自动放弃竞拍权。可人家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他恼恨之下,决定取销这次竞拍。我原先不太相信这消息,以为是讹传,哪有前脚把竞拍公告发出去,后脚就撒消了竞拍的?难不成要把好不容易屙出的屎橛橛,不哼不哈地自个来吞了?世上哪有这种荒唐事?可这会儿,事实就这么摆着,想不信都不成。你们说呢?”
大家这才愰然:
“原来是在闹乌龙,耍阴招呀__想连崇信公司也踢出去,让那公子不声不响地吃独食!”
“这俩鸟,真他妈不是正经玩意儿,忒下作、缺德,尽屙臭屎!”虽没指名道姓,却再明白不过,骂的就是金戈和陈勇。
骂归骂,对这帮房地产老板来说,挣钱更要紧,既然瞧不成所谓竞拍的稀奇景了,那就不在这儿瞎耽误功夫。所以再骂了几句,就哗的散了。但散是散了,那引出的公愤却在各人心里郁结起来。暂且按下不表。
这里要说的是,王大峰传出的消息,确凿无疑,并非出诸讹传。而且,后边还曲曲折折藏着不少隐情哩。
想当初,范邸要拍卖的消息一传出,房地产老板哪个不跃跃欲试?那可是个油噜噜的大馅饼啊!然而外边先刮起风来,说那馅饼是专为陈勇“定做”的,别人还是省省心吧,甭想伸嘴去叼。谁如果不识趣,铁定要触霉运,霉到啥程度由你自个儿想。房地产老板个个都是人精,哪有缺脑子的,自然没人敢抻头去竞标了。
谁知有一天来了个愣种,硬要填表。还明言是专门要与陈勇竞标,并且非博弈到底不可。
“名字?”金戈不耐烦地问。
“石崇信。”来人答。
“身份,报上你的身份。”
“崇信建筑公司经理。”
“你可知道,”金戈不看来人,只顾用手抠鼻孔。“好多人都垂涎这地块,可一听翔龙公司的名头,就都自叹体量不足,没人敢来报名竞标。你呢,名气不大,勇气倒是不小。别怪我不客气地问你,你哪来的勇气呵?”
“来自对陈勇的了解。”石崇信听出了金戈的话意,有些着恼,所以直截了当回答。“他搞的工程,公路像龟背似的裂大缝,小学校教学楼刚建起来就垮塌;盖的几座商品楼,差不多都在城内显眼位置,可是模样不伦不类,侉得很。”
“住嘴住嘴,你怎么尽攻击别人呀?没犯病吧?”金戈听不下去了,“还有,你可曾掂量过你自己的实力?”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没实力,怎会来这儿?”
“哼,就你那点资产也敢称有实力?”金戈鄙夷地指了指台阶下,那里停着石崇信的车,一辆半旧萨塔那。“就凭这辆破坐驾,还夸海口哩,真不嫌自个儿疴碜!”
“你招标不看别的,难道只看坐驾?”石崇信质问。
“难道不该看坐驾?呃,你走你的吧!走吧,”金戈不想搭理,“我没功夫和你磨牙。”说着端起茶杯扭头离开了接待室。
“我还会来的!”
石崇信朝他的后背喊。
金戈懒得理会,迳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他觉得好笑。“娘的,真是树林大了什么鸟都有,怎么会有这个样儿的愣种,不自量力!”
他鼻子哼了一声,正要呲牙大笑,却突然灵机一动,赶紧跑出办公室,奔到台阶那儿想把石崇信唤住。可是,那辆半旧萨塔那早就没影了。他苦笑一下,慢吞吞折回了接待室。
“不想刚才那家伙,不,那位石经理,这么快就离开了。”他把几个工作人员叫过来,吩咐说:“如果他再来,你们记住了,要立刻向我报告。”
他这时的心思,不是厌烦石崇信,倒是盼他再来。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