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贤愣了片刻后,赶忙摇头:“大力叔,不可以的,老大说了,酒楼里的钱,除了他,谁都不能动!”
“我知道。”甄大力点头道,“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小建他四叔吃官司了,人命关天,等着这钱去打通关系救命呢,小建去京城了,不然我可以直接跟他要了,你快把钱给我吧,等他回来,责任我帮你扛,保证他怪不到你头上。”
“小四叔吃官司了?”范贤闻言真想开心大叫,但看甄大力焦急模样,他又不敢叫,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给,但奈何甄大力是甄建的老爹呢,而且,当初要不是甄大力相信和支持甄建,甄建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虽然是甄建最好的兄弟,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人家父子亲呀。
甄大力可劲儿催促,范贤无奈,只能道:“好吧,可是七千贯你怎么拿走?”
甄大力问:“你们平常都怎么弄的?”
范贤道:“平常都是我和甄建用马车拖着钱去钱庄兑换成白银或是黄金,甄建说白银和黄金最保值,而且不占地方。”
“什么是保值?”
“就是不会掉价的意思。”
“哦……”甄大力道,“那你跟我带着这些钱去钱庄,把钱换成银票可以吗?”
范贤点头道:“可以,不过甄建说银票不靠谱,放在家里说不定会被老鼠咬坏,或是容易发霉,腐烂……”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要银票。”甄大力又不是准备长期保存,就是为了方便携带,当然是换银票了。
范贤只能答应,和甄大力把所有的钱装到麻袋里,搬到马车上,喊上一个伙计一起,三人赶车去钱庄。
他们来到了金氏票号,把七千贯兑换成黄金,七千贯倒有一大半是碎银子,数钱花了不少时间,然后拿到了银票,范贤在甄建的强迫下学了一年多的字,记账已经不成问题,自然也认识银票上的数字,确认银票无误后,他把七张一千贯的银票递给甄大力,道:“大力叔,可要收好了,这可是七千贯呀。”
“嗯,知道了,咱们回去。”甄大力点了点头,三人驾车回酒楼。
回到酒楼,甄老太和甄老头已经吃过饭了,正在二楼的包间里等着,甄大力推门进去,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道:“爹,娘,凑齐了,这里一共一万贯,不知道够不够救老四,但我只有这么多了。”
“这么多!”甄老头和甄老太失声惊呼,震惊地望着甄大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曾几何时,甄大力在他们心目中是最不起眼的儿子,老实巴交,话少,就会埋头干活,虽然一年能挣几个钱,但也就那么一点钱而已,他们从未想过甄大力这辈子能有大出息。
然而现在,甄大力父凭子贵,一会儿工夫就弄来了一万贯,一万贯是个什么概念,在他的脑海中,那就是天文数字,超过一万的数,甄老头和甄老太已经不会数了,因为平时根本用不着万以上的单位。
“够了,肯定够了!这么多呢!一万贯呀!”甄老太看了看桌上的银票,忽然泪眼婆娑地望着甄大力,道,“大力,娘真是……娘对不起你,娘以前怠慢你了……是娘的不好……”甄老太的泪水忽然就止不住了。
她这次虽然是因为钱而哭泣,但她确实有悔悟之意了,甄大力在他的儿子当中是最不起眼的,然而现在居然一转眼工夫弄来一万贯,这已经就证明了他现在的身价,而且甄大力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才是一个好儿子应该有的,而她最宠溺的老四呢,杀人,坐牢,等着被砍头,还要这个平时最不得宠的二哥来救,两相对比,甄老太就算是傻子也有悔恨之意了。
甄大力听到甄老太说出这番话,心中也是暖暖的,轻声道:“娘,快别这么说,钱已经弄到了,咱们这便去京城吧。”
“对,去京城,救老四。”甄老太抬手拭去眼泪,道,“大力呀,等老四的事情结束后,娘要好好地弥补你,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娘做的蛋炒饭,娘做给你吃……”
甄大力闻言不禁转身,两行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娘做的蛋炒饭,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吃到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那可是自己最期待的无上美味,然后那时候家里穷,一两个月才能吃一次蛋炒饭,每次他都喜欢站在锅灶旁,静静地看着他娘亲站在那里炒饭,那时候他才跟锅灶差不多高,闻着锅里散发出来的喷香的鸡蛋和香油味,可别提多兴奋了,当然了,当时站在自己身旁的,还有老三和大哥甄庆,这就是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
可能是感觉到甄大力在偷偷流泪,甄老头上前拍了拍甄大力的肩膀,缓声道:“大力,这些年……委屈你了,爹娘做得很不对,很不好,说什么弥补,只怕这辈子没什么机会了,以后若是有空,去乡下看看我们,爹娘年纪也大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甄大力抬袖拭去泪水,转身强笑道:“爹娘快别这么说,咱们还是办正事吧,走,咱们这便去京城。”他说罢拿起桌上的银票,塞入怀里,带着父母出了房间。
酒楼的马厩里有两辆马车,一辆有篷的,一辆无篷的,甄大力挑了一个有篷的马车,带上些许干粮和水,拿了一点零钱,这便和父母出城去了。
京城距离绍兴一百多里,他们中午出发,天黑之前进了京城,如今京城正是各路文人学子聚集,还好甄大力他们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一家客栈还剩一间房,而且是两张床的,吃了点干粮,随意洗漱一番,这便睡觉,准备明日去挨个客栈去打听甄老三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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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建来到京城后便直接去找曾嶙,因为曾嶙到京城之后写了一封信给甄建报平安,甄建也知道他住在哪,现在来正好直接找他,在房间里加一张床而已,不是难事,他也不想跟这些学子们抢客栈了,大家都不容易。
甄建来京城是为了躲避爷爷『奶』『奶』的,但不代表他无事可做,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来京城做生意的,现在既然来了,那先把京城的酒楼时常行情给打听清楚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首先便是房价,去牙行打听了一番,打听完之后甄建不禁咋舌,京城的房价真贵,果然跟盖桐说得差不多,一个普通的客栈,也不是在什么闹区,四万贯,倘若是跟他现在绍兴客栈差不多大的客栈,八万贯起步,地段如果再好一些,十万贯,啧啧啧……
打听房价就花了一天的时间,接下来就是去各个酒楼吃喝,顺便看看京城酒楼的生意,菜品,菜肴的价格什么的。
既然要去酒楼,那当然是选一些比较好的酒楼了,毕竟甄建的酒楼是走高端路线的,京城最出名的酒楼有三家,分别是:魁星阁,上元楼,状元楼。
这三家酒楼的规模都不小,而且上元楼跟状元楼就是邻居,中间连巷子都没有,紧挨在一起,大家互相竞争。
这三家酒楼有个共同点,名字都跟科举有关,其实酒楼的老板们也是靠这些名字招揽参加科举的学子们,科举三年一次,每次前来参加科举的学子有千人之多,其中家世显赫的大有人在,据说只要一次科举,四五个月的时间,他们挣的钱比平时两年挣得还多。
甄建自然察觉出了其中的商机,心中暗暗打算,以后他来京城开酒楼,一定要开得比这三家酒楼大,而且名字不能再用同福酒楼的名字了,也得弄个跟中举有关的名字,加上他绝世美味的菜肴,一次科举赚个十几二十万贯不在话下。
前两天,甄建去魁星阁和上元楼品尝过了,今天来到了状元楼,只要吃完这三家酒楼的菜,京城的酒楼状况,基本就算是了解了,但甄建万万没有想到,在状元楼居然看到了熟人,没错,就是他的三叔,甄文。
甄建是和曾嶙一起来的,二人要一个小雅间,点了一桌子的状元楼招牌菜,然后两人放开肚子吃,这也是他带曾嶙来的原因,点那么多菜,他一个人怎么吃得完,自然要把曾嶙带来一起吃咯,曾嶙也是有苦难言,这两天都要吃得肚子滚圆回去,睡觉都不敢侧着睡。
甄建和曾嶙吃得好好的,就听到包间门前脚步声过去,同时听到有人笑着问:“王兄,今天薛行首和燕行首真会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甄建就觉得耳熟,赶忙停下了筷子,走到门边,悄悄把门打开一道缝,透过门缝朝外望去,果然看到是甄老三和两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过去,然后进了隔壁包间。
进了隔壁包间后,甄建居然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只听另外一人道:“甄兄就莫要惊讶了,王兄何许人也,刑部侍郎王大人的儿子,他一句话,薛行首和燕行首敢不来吗?”
甄建前段时间没少去青楼,知道“行首”是对清倌人的一种称呼,也就是说,他们叫了两个清倌人来陪酒。
这时,那个王公子笑着道:“那是,我是她们们的熟客,这点面子她们还是不敢不给我的,唉,梁兄,甄兄,这次的春闱,可有把握?”
甄老三干笑道:“哪有什么把握,只能努力温书了。”
那个梁兄也道:“王兄,你父亲是刑部侍郎,按理说应该有些门道啊。”
姓王的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此次带你们来,就是想提携你们一把,梁兄自不必说,你我相识多年,老交情了,至于甄兄,你我虽然相交时短,但甄兄为人仗义,倒是让王某一见如故,上次要不是甄兄,只怕我的家传古玉就要被贼人盗去了,就冲这个恩情,我也得提携一下。”
甄建感觉到他们的声音变小了,有点听不太清楚,看到桌上有个铜碗,便把铜碗扣在墙上,耳朵贴着碗底,果然又能听清他们的话了。
只听甄老三压低了声音问:“王兄实在太客气了,不过王兄打算如何提携我们?”
姓王的也压低了声音,道:“此次会试的主考,乃是吏部尚书柳大人,我父亲与柳大人有点交情,此次我考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若也想考中,我可以帮你们引荐一番,不过,你们需要准备一份厚礼,送给柳大人。”
“这……”甄老三闻言迟疑了起来,他这人最好颜面,结实王公子的时候,说自己是绍兴布商之子,家财万贯,而且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便宜,虽然没有佩戴什么名贵饰品,王公子就以为他为人低调,根本就没怀疑他是个穷鬼,现在一听到要准备厚礼,甄老三犯难了,心中焦急万分。
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在眼前了,然而他却因为没钱而望洋兴叹,这种感觉真的是心如刀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