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府,水寨中。
白鹤已经醒转过来,救他那人喂了他些水米。
对他这一身骨断筋折的伤却无甚帮助。
心里倒是还挂念着那两个徒儿。
不知他们可从自己安排的路子逃了出去?
可已到了青山府了?
门外吱呀呀的响…
晨曦初露。
山间薄雾如缕缕轻纱,飘荡于树梢草尖之间。
万树山庄在这朦胧晨光中显出几分仙境之姿。
远处峰峦叠嶂,近处花木扶疏,一派清幽雅致。
然清幽之下,却隐藏着说不尽的诡异与血腥。
吴仁安伫立于后院亭中,凝望着远处的群山。
晨风拂面,带着些许草木清香。
却驱散不去他鼻间萦绕的血腥气息。
昨夜一场杀戮,张三松一家尽数丧命。
已令这山庄沾染上浓重的血气。
“暗香浮动月黄昏,堆叠成春色。”
吴仁安轻声吟道,目光落在远处山峦上,“此地倒也不负'万树'之名。”
“终南捷径非他径,只向人心识药苗。”
昔日为一介郎中,今朝已是气海境修士。
一念之差,竟踏上邪道。
然心中竟无半点悔意,反觉畅快。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月如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缓步而来。
风拂起她的裙角,裙摆轻扬,如水波荡漾。
“相公起得早。”
月如走近,亲昵地挽住吴仁安的臂膀。
“昨夜梦中惊醒,竟再难眠,索性起身观景。”
月如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相公可是梦见什么不祥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无甚,只是梦见那陈景和送来'耗材',其中夹杂着几个面熟之人。”
“面熟之人?”月如微微蹙眉。
“白鹤武馆的几个弟子,前些日子还在衙门外守着。”
吴仁安淡淡道,“若真如此,倒是证明阳泽城已彻底落入无生教之手。”
吴仁安转首,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容,目光温柔。
“娘子气色甚好,看来这山庄钟灵毓秀之气对你颇为有益。”
月如笑靥如花,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不止妾身,腹中胎儿也甚安稳。想是这山间清气,散了城中浊气的缘故。”
吴仁安微微点头,忽而问道:“昨夜那血食如何?”
月如略显羞涩,却又带着几分得意:“相公尝过,滋味岂非极好?那肥硕之物肉质尤为鲜美,妾身特意留了些,中午再为相公烹制。”
“娘子有心了。”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月如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
“陈景和今日当会送来'耗材',不知会是何人物。”
“相公不必忧心。”
月如道,“无非是些凡夫,任我二人取用罢了。”
二人正说话间,院中传来一阵喧哗。
“看来那无生教的人来了。”吴仁安挑眉。
月如轻移莲步,走至妆台前梳妆。
几缕青丝散落于颈侧,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相公且去应付,妾身梳妆毕便来。”
吴仁安颔首,整了整衣冠,步出房门。
但见四辆大车停在院中。
车上坐满了被麻绳捆缚的男女,约莫四十余人。
有老有少,衣着不一,面带惊恐。
车前站着十余名无生教教众。
皆着黑衣,腰挂弯刀,面色不善。
为首者是一名瘦高使者,面容冷峻,眼中却透着阴狠。
“可是吴大夫?”
瘦高男子拱手问道,语气却无半点恭敬。
吴仁安微微颔首:“正是吾。”
“香主有令,送'耗材'四十有六,请吴大夫验收。”
瘦高男子递上一封信函,“此乃香主手书,还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信函,轻轻展开。
信上寥寥数语:“送耗材四十六,其中青龙帮余孽六,余者皆为市井之徒。或可留用。另赠磨盘一具,此物已化诡,宜谨慎使用。半月后当遣人取血。无生教香主陈景和。”
吴仁安微微颔首:“有劳。”
使者一挥手,身后数十名黑衣教众将一群被绑缚的男女押至院中。
这些“耗材”衣着不一。
有富家子弟,也有贫民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双目无神,眼中充满恐惧。
显然已被无生教控制多时。
吴仁安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心中已有盘算。
他指着其中几个面容姣好的少女道:“这几个留下,可做侍女。”
又点了七八个体格健壮的汉子。
“这些也留下,做些粗活。”
使者恭敬应是,又道:“香主还命我带来一物,说是送予堂主。”
只见两名教众抬来一个巨大的石磨。
磨盘通体呈暗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
最为诡异的是,那磨盘外围缠绕着一圈黑色铁链。
铁链上刻满了古怪符文,隐约间还能听到链条轻微的“哗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吴仁安眉头微蹙:“此是何物?”
使者拱手道:“香主说,此乃大夫仁安堂中的磨盘,已然化诡,夜间常有磨人之声传出。
此物对我教练功有益,香主念大夫与此物有旧,特送还于您。
只是半月一次,我教会派人前来取这血水。”
“这是它吗?”
“是它。”
“是吗?”
“是,那时它还很脏。”
“这就不是它!”
“您说不是它?”
“不是。”
“我说这也不是它,这tm根本就不是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诡…”
两人煞有介事的说道。
月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磨正是她前些日子用来磨人取血的那一具,想不到竟已化诡,成了一件异宝。
吴仁安神色不变,轻笑道:“既如此,那便多谢陈香主美意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请带话与陈香主,我欲修缮山庄,需些木石材料。若陈香主方便,可否遣人送来?”
使者拱手应允:“自当转告香主,想必不日便有回应。”
言罢,使者又道明一些注意事项,便领着其余教众离去。
只留下吴仁安所挑选的人和那诡异的磨盘。
院中骤然安静下来。
吴仁安看着那些被留下的“耗材”,忽然笑道:“诸位且安心,今日不会取你们性命。”
被绑缚的人群中顿时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
吴仁安接着道:“只是山庄后有处鼠窟,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只是久无人管,已然荒废。你等若能将其修缮妥当,或可保住性命。”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
连连点头称是。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松绑,带他们去看看那鼠窟。”
仆役上前,为众人松绑。
吴仁安却把目光投向那诡异的磨盘,心中颇感兴趣。
此磨盘通体呈暗红色,磨眼处更是黑沉如墨,散发着浓重的血气与诡异气息。
铁链缠绕其间,更添几分森然。
“不知此物如何使用?”
吴仁安喃喃自语,伸手抚上磨盘。
那磨盘冰冷如铁,入手却又有种粘稠感。
宛若裹着一层肉膜。
更诡异的是,触碰的霎那。
竟有一股温热感从指尖传来,似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相公小心。”月如在旁轻声提醒。
吴仁安微微摇头:“无妨,我且试试。”
他示意旁边一名新挑选的侍女上前:“你来试磨一下。”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手推动磨盘上臂。
“嗡——”
一股诡异的震颤从磨盘传出。
只见那磨盘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如鬼哭般刺耳。
磨眼处忽然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诡脸,看容貌依稀可以辨认出身份——正是之前死于石磨的某个可怜人。
侍女惊骇欲绝,却已无法松手。
只见她的手掌与磨盘如胶似漆地粘合在一起。
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侍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血肉如流水般顺着手臂流入磨盘。
很快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囊,轰然倒地。
而磨盘则变得更加鲜红,磨眼处汩汩流出大量血水,在地上汇成一滩。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吴仁安却面无惧色,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
他亲自上前,伸手推动磨盘。
诡异的是,在吴仁安手中,这磨盘竟如普通磨盘般顺滑转动。
却是没有丝毫异状。
磨眼处的血水也渐渐止住,只余淡淡血腥气息。
“看来此物认主了。”
吴仁安轻笑道,“倒是个好宝贝。”
月如轻步上前,好奇地围着磨盘转了一圈。
“这磨盘竟似有灵性,只认相公一人。而旁人使用,便会被吞噬血肉。”
吴仁安点头:“想是我二人日日用它磨人取血,沾染了无数血气,故而化诡。此物对我等练功确有裨益,且收着吧。”
月如狡黠一笑。
“若日后有不听话的人,便让他来试磨一番。磨成血水,既可祭炼邪功,又能震慑众人,真是一举两得。”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青丝,宠溺道:“娘子心思当真细腻。”
他转身对旁边几个面色惨白的侍女道:“带几个壮丁来,将此物搬到后院。记住,切勿亲手碰触磨盘,须用绳索缠绕吊起。”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安排。
吴仁安望向山庄后方。
“那鼠窟如今如何了?可曾让人查看?”
月如道:“已遣人前去查看。那鼠窟极为宽阔,内有数个大洞厅,皆可容纳数十人。只是鼠患严重,需得先将鼠儿驱除。”
吴仁安思索片刻。
“那便配些毒药,将鼠儿尽数毒死,只留下几处宽敞洞厅。待修缮完毕,可将磨盘置于其中,做我练功之所。”
月如点头应是,忽又想起什么。
“相公,那些'耗材'若是修完鼠窟,当如何处置?”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自是要物尽其用。待他们修完鼠窟,男子可投入池中喂鱼,女子……”他顿了顿,看向月如,“娘子以为如何?”
月如莞尔一笑:“留下作些侍女罢。”
二人相视一笑,尽是默契。
午后,吴仁安独自一人来到后山。
去查看那鼠窟修缮情况。
只见数十名“耗材”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有人清理淤泥,有人铺设石板,还有人搬运木料,竟是干得十分卖力。
想来是为了活命,无不竭尽全力。
吴仁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洞穴深处。
鼠窟内部空间极为广阔,错综复杂的洞道纵横交错,宛如迷宫。
主洞厅高约三丈,宽约十余丈,足可容纳上百人。
四周岩壁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石台和石凹,极为便于摆放各类物品。
只是鼠患确实严重,随处可见老鼠窜动。
地上满是鼠迹。
“这鼠患倒也好解决。”
吴仁安轻声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特制的毒药,专门对付鼠患。
只需将毒药撒在鼠窝附近,不出半日,鼠儿便会尽数毙命。
吴仁安踱步入内,但见几名“耗材”被毒鼠咬伤,倒在地上呻吟。
毒鼠体型硕大,足有猫儿大小,目露凶光,齿尖如锥。
“无用之物。”
吴仁安冷哼一声,挥手打出几道内气,将那些毒鼠击毙。
他走到一名伤者身旁,俯身查看。
但见那人手臂已被咬得血肉模糊,毒性蔓延,面色发黑。
“这毒性霸道,若不及时解毒,必死无疑。”
吴仁安喃喃自语。
昔日医者仁心尚存,下意识想要救人。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耗材”。
死亡乃是注定之事。
何必多此一举?
“将他们拖出去。”吴仁安冷声命令,“其余人继续干活。”
几名仆役连忙将伤者拖出洞外,扔在一旁。
那些人哀嚎不已,求饶声声,吴仁安置若罔闻。
一日将尽,鼠窟已初具规模。
众人将洞内毒鼠尽数灭杀,疏通了几条通道,并在洞内开凿出三间石室。
虽简陋,但已基本可用。
吴仁安踱步入内,细细检视。
石室空旷,但地面平整,墙壁坚固。
最深处的石室尤为宽敞,足可容纳数十人。
“甚好。”吴仁安满意地点头,“这里便是我的练功之所。”
他转身对着疲惫不堪的“耗材”们道:“尔等做得不错,明日继续。今日且回柴房歇息。”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走出鼠窟。
吴仁安最后一个离开,站在洞口。
回望这即将改造成练功室的鼠窟,心中已有定计。
那磨盘诡异,当置于最深处石室。
如此一来,即可磨人取血,又可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