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听不清,要我凑近说话。
这个习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在商氏集团面试那天,我站在长桌尽头做完自我介绍,其他董事都点头示意,只有坐在正中的商司瀚微微皱眉。
\"再说一遍。\"他敲了敲桌面,\"靠近些。\"
我向前走了两步,重复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轮椅却再次向前移动:\"听不清。\"
就这样一直走到几乎碰到他的办公桌,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才终于点头。后来李克告诉我,商总车祸后右耳完全失聪,左耳只剩30%听力,必须戴助听器。
所以我习惯了。习惯在熙和庄园长长的走廊里提高音量;习惯在餐厅坐到他左侧位置;习惯每次说话前先唤他的名字,等他把头转向我。
直到那个雨天,我才发现这个持续多年的谎言。
那天季风来家里谈\"归巢计划\"的细节,我端着茶盘走进书房时,正看见商司瀚弯腰去捡掉落的文件。他的动作太急,左耳的助听器被甩了出来,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停在我脚边。
\"合同第三条需要修改,缅甸那边的物流渠道有问题。\"助听器里突然传出季风清晰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这声音太清楚了,就像直接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更让我震惊的是商司瀚的回答:
\"走海运转泰国,多15%成本但安全。\"
他对答如流,语速正常,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迟疑——那个总说\"听不清\"的商司瀚,此刻正流畅地进行着商业谈判。
\"暖暖?\"
商司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坐在轮椅上,左手悬在半空,显然是想要回助听器。我弯腰捡起那个精巧的设备,金属外壳在掌心微微发热。
\"你...都听见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眼神闪烁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亲手为他戴上助听器。我的手指擦过他的耳廓,感受到那里的温度明显升高。季风识趣地退出书房,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解释一下?\"我抱起双臂。
商司瀚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给暖暖的退路」,是我上个月擦轮椅时偶然发现的。
\"右耳...确实...听不见。\"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左耳...30%...不戴的话。\"
\"那刚才?\"
\"助听器...有增强模式。\"他的耳尖红了,\"平时...调低音量。\"
我瞪大眼睛。所以他一直能听见?那些我不得不重复三遍的话,那些凑到他耳边说的秘密,那些在黑暗里以为他听不见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
阳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在商司瀚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喜欢你...呼吸...扫过耳廓...\"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暖暖...温度。\"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我想起无数次凑近他耳边说话时,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想起深夜在他\"听不见\"的右耳边倾诉心事时,他无意识勾起的嘴角;想起每次我抱怨他耳背时,他眼里闪过的狡黠光芒。
这个骄傲的男人,在用这种方式索要一点点亲密。
\"骗子。\"我轻声说,却俯身吻了吻他发烫的耳尖。
从那天起,我们发展出一套心照不宣的规则:重要的事说给左耳,情话和秘密说给右耳。反正一个真的听不见,一个假装听不见。
有时我会故意对着他的右耳说些令人脸红的话,看他强装镇定的样子。他的演技很好,但颈侧泛起的红晕总是出卖他。而当我真的需要他听清时——比如念荨发烧那晚——他会立刻调高助听器音量,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今天下午,我又玩起了这个游戏。商司瀚在书房处理文件,我端着水果走到他右侧,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温玉说你的听力其实可以恢复40%,只要坚持做听觉训练。\"
没有反应。我笑着绕到左侧,在正常距离说:\"季风问你要不要批准采购部的预算?\"
\"拒...绝。\"他头也不抬,\"超支...12%。\"
我戳了戳他的肩膀:\"右边那个消息更重要。\"
商司瀚这才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他伸手调整助听器,动作慢得像在故意折磨我。
\"再说...一遍?\"他露出那种我无法抗拒的表情——微微歪头,睫毛低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我凑近他的右耳,感受他身上的雪松香气:\"我说...我爱你,从第一次面试就开始了。\"
这是谎言。其实我爱上他更早,早在那年校门口他为我摔下轮椅时,早在我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但让他保留这个小秘密又何妨?毕竟我们都在玩同样的游戏。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的助听器在光线中闪闪发亮。我忽然想起里面藏着的小把戏——当他调低音量时,我能尽情倾诉;当他调高音量时,他从不让我失望。
就像现在,他假装没听见我的告白,却用左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有长期复健留下的茧,粗糙又温暖。
\"听...不见。\"他低声说,却把我拉得更近。
窗外,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熙和庄园的玫瑰园,而我的嘴唇正停在他假装失聪的右耳边,准备再说一次那个他其实早已听清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