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谅跪在爹娘坟前,爹娘的右边是阿姐的坟,爹娘左边挨着的是兄长的坟,紧接着是他自己的坟。
他拜了三拜,“娘亲,爹爹,哥,我会找到阿姐照顾好她的,你们保重。”
顾谅说保重,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依然还活着。
他起身离开时,在坟前留下了满地的白玉碎瓦。
爹娘和兄长的墓前却整整齐齐摆放着三个白玉酒杯。
里面盛满了女儿红。
想去客栈坐坐,身上又无银钱,只好随机迎面撞上一个看起来就腰缠万贯的大老粗。
“你不想活了?敢撞我们老爷!”
顾谅故作惊吓连忙弯腰道歉,然后又咳嗽了几声。
近段时间各州都在闹疫灾,几人见他咳得厉害,又戴着帷帽,一下子就歇了想计较的心思。
“赶紧走赶紧走!今儿出门是没看黄历遇上个痨病鬼,真他妈晦气!”
顾谅挑了挑眉,没走几步就感觉前方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脚步一怔,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长相却极其漂亮的小孩,甚至他那满身的泥土都不能掩盖住他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小脸蛋。
倒是头一次见到跟自己一样漂亮的人。
顾谅掂量着钱袋子,下意识走上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接着从钱袋里取出三个铜钱放进自己胸前的衣兜里,再把那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小孩的手上。
“小漂亮,这是你的啦。”
“……”
顾谅戴着帷帽,小孩似乎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能看清他的动作。
拿着钱袋愣了愣直接在顾谅眼前一溜烟往刚刚那个倒霉的大老粗身边跑去,动作快得顾谅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彦叔,钱袋掉了。”
那大老粗不耐烦地回眸,见是一个小不点眉眼瞬间带上了笑意,“啊,还真掉了,谢谢小路!你可帮我一个大忙,彦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用。”
大老粗似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再强求,“哎那好,那就下次,下次彦叔带你去,快回去吧,最近灾疫多,流民也多,你在家里多歇几天,镇上不安全。”
“好。”
“……”
顾谅扯了扯嘴角,合着就我是坏人呗。
结果越想越气,跟个变态一样一路尾随他而去,想报复报复这实在不识好歹的小孩。
然而注意力却蓦地被一个拨浪鼓给吸引走了,再一反应过来,那小漂亮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该死。
他只能无功而返。
刚一转身,小漂亮就站在离他不远处呆软呆软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似乎知道顾谅在跟着他,也不跑。
顾谅无奈失笑,走过去又在他面前蹲下来,“不怕我?”
“不能偷钱。”
“就偷。”
“不能偷。”
“那我已经偷了,你能怎样?”
“我偷偷补上了。”
“……”
见顾谅怔愣,小孩也没再作声,只是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
顾谅不解,“干嘛?”
小孩的声音一直很冷淡,“三个铜钱,在这里只能买糖葫芦。”
顾谅一听这话火气更甚,自己的小伎俩居然被一小孩给看穿了,这搁谁来了面子都挂不住。
他没有接小孩递过来的糖葫芦,而是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要是不出现,我还可以买更多糖葫芦。”
“……”小孩跟他隔着一层白纱默默对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顾谅以为他要跟自己杠上的时候,他却突然低下了头,“彦叔的父亲生病了,他拿钱是去给他父亲抓药的。”
“……”
顾谅忍不住给他擦了擦脸,又问,“那这个糖葫芦是?”
“我买的,给你。”他又一次递到顾谅眼前。
顾谅看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一眼,把它接过来,“为何给我买?”
“……”你偷钱是不对,但彦叔不该骂你痨病鬼。
小孩就是小孩,心思都写在脸上。
“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顾谅从兜里掏出了那三文钱塞给了他,“扯平了。”
小孩却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要将那三个铜钱还给他,“不要。”
顾谅今日的耐心已经快被他磨完了,“那你想要怎样?”
“……”小孩没说话,只是咬了咬唇。
顾谅无奈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软下来,“这些道理都是你母亲教你的吧?”
小孩点头。
“真好……”你还有娘亲教……
小孩不作声,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给他摸摸头,不闪躲,也不害怕。
顾谅笑了笑,问他,“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路堪言。”
说完自己的名字,路堪言就埋下头,耳朵也不知怎的蓦地就红了。
顾谅看破不说破,“你母亲给你取的?”
“我父亲取的。”
“……”顾谅沉默一会儿,“我叫顾谅。”
路堪言抬眸,眼睛里似有星光在闪,“是叫那个顾谅吗?”
“……”顾谅气笑了,这孩子,还能有哪个顾谅?
见顾谅不搭腔,路堪言向他走了一步,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衣角,抬头问道,“你是顾谅吗?”
“我不是顾谅我还能是谁。”顾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呜呜呜顾谅……顾谅……”路堪言哭得猝不及防,顾谅都懵了。
“回家,你要跟我回家……”边哭边拉着他说要回家。
“……”
顾谅风中凌乱,望着老天,乌云密布。
他现在只想给这劳什子天砸了。
什么破事!
都赖上我了是吧?
路堪言死活都要拉着顾谅回家。
顾谅被他吵得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坐上去山村的马车,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马车上有认识路堪言的叔叔婶婶。
见他泪眼汪汪地窝在一个陌生人怀里,还觉得挺新奇。
他们这些同村的邻居在路上遇到路堪言叫他一声,他都不带搭理的。
怎么今儿个还自个爬别人怀里去了呢?
“路家的,这谁啊?身段挺不错,看起来就好生养,你卖给我肯定不亏。”一大叔摩搓着自己邋里邋遢的胡子,色眯眯地盯着顾谅。
闻言路堪言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从顾谅怀里吓得弹跳起来,把顾谅抱得死死的,眼睛冷冷瞪着他们。
“这是我的夫人,你们最好放尊重点,若是敢打他的主意,我让你们全村都断子绝孙。”
“我路堪言,说到做到。”
声音奶凶奶凶的。
村民们虽然七嘴八舌,但在路堪言的警告下也渐渐闭上了嘴巴。
而顾谅则是下意识搂住他,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啥玩意?
我是死过一次,不是傻了疯了。
踏马的,老子怎么就莫名其妙成这小鬼的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