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唐和裴故被关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他们的思绪。
似乎意识到什么,二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双双回眸转身。
两身如虎啸般的杀意尽显此刻,然却只瞧见御国的太子隔着牢门与他们无声对望。
三月时间足以让兄妹二人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冷静下来。
见此,顾唐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御国太子摆摆手,狱卒便快步上前将牢门打开。
太子欲言又止,又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唐双目冰冷,道,“太子但说无妨。”
等了半晌,他什么都没说,却在转身时脚步停顿了一下,意示他们跟上来。
顾唐二人自然不怕,一路都紧随其后。
太子带着他们进入了一处密道,此道直通青州境外。
走了整整两个多时辰,谁都没开口说话。
他们身前身后都是御国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
暗卫一般不会轻易示人,而这一路上每到一个节点交接的暗卫非常之多,以至于让顾唐认为他们出动了整个御国的暗卫。
暗卫示人,亡国之兆。
再次见此青天时,雪不见,君为春暖花开。
暗林中,御国太子从暗卫手中拿过两个包袱递给兄妹二人。
顾唐没动,裴故上前接下。
太子叹息,道,“暗卫查到,顾小公子没死。”
“你说什么?”顾唐呼吸一滞,情绪几乎瞬间染红了双眼,抽出匕首架在太子颈侧,“他在哪?!”
“唐唐——”
“他在哪?!!”
利刃微入薄肉,颈上一痛,太子却漠不关心,只是在暗卫行动前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太子微微仰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得到消息顾小公子确实还活着,顾家失火当晚有人看见他被一个黑衣人劫走了。”
“可——”
裴故刚冒出个话头,就被太子打断,“所有人都说他被烧死了。”
所有人都在说谎。
所有人都在保他们。
“……”
“为什么?”裴故偏头问道。
太子闭上眼,袖中的拳头紧攥,“粮草一事被人发现了。”
闻此,裴故的心狠狠一抖,“……”
“我们并没有收到那批粮草,浮白也并非战死,我意识到不对便立刻修书于你们,让你们即刻离开袭州,岂料还是晚了一步。”
“父王被他们困至皇宫,他们想知道这批突然出现的粮草是从何而来的,父王宁死都不说,他们丧心病狂地抓了几十个刚出生的婴孩在宫墙之上以此来威胁父王,父王不得已……”
“……”
顾唐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踉跄几步被裴故及时扶住。
太子深吸一口气,“我一直让暗卫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一动身,我的人就跟了上去,但活着回来复命的也就此一人。”
裴故抬眸望过去,万分焦急,“那人在哪?”
太子摇摇头,“他伤得太重,被找到的时候也只有一息尚存……”
这些暗卫在他眼中不仅仅是暗卫,是亲人,是朋友,是要共同浴血的战士。
“两月前据探子回报,被烧焦的尸骨当中没有年龄在九岁以下的。”
顾唐心中庆幸,捂着嘴痛哭,“崽崽他……真的还活着……”
兄妹二人不幸又幸。
太子嘴唇发白,肩膀轻颤着,“你们在御国失踪的三天,我真的以为你们死了……”
“……”
微风抚去泪水,裴故眼神极阴,“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是何人?”
御国太子闻言身子一颤,似乎在潜意识里怕极了他们。
他强装镇定与二人解释,“你们可知百年前修仙界众多天才少年惨遭屠杀一事?”
听到话中出现“少年”二字的字眼。
顾唐的脑海里就控制不住浮现起他们在山洞里死里逃生的那些所见所闻。
裴故点头,但十分不解,“可他们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顾唐静了好一会儿,忽而抬眸望向御国太子,道,“你是想说,他们跟百年前屠杀少年天才的人,是同一批人。”
“是。”太子认同道。
“……”
顾唐轻蔑一笑,“所以殿下,你和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报仇?”
太子看了她许久,也沉默许久,他忍不住侧开视线。
“唐唐,我们只想此刻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顾唐缓缓垂下眸子的同时,对方递过来两封信。
太子定言,“至于以后,你们自己决定。”
顾唐怔了怔,没有去接,她问道,“这是?”
太子将两封信举起来,“这封是花满楼内门弟子的举荐信,另外一封是证明杀你们父母的人和百年前屠杀少年天才的人是同一伙人。”
他将信塞到顾唐的手里,“去找花满楼的木患仙尊,将这封证明交到他手里,他一定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裴故皱眉,“我记得这封举荐信在你们御国皇室是允许三人前往花满楼的拜师大会,殿下,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太子的眼神闪躲几分。
“这么多暗卫出动一路护送我们出来,还有刚刚在牢里听到的那一声巨响,你们是想死吗?”
裴故咬牙切齿,他恨极了他们,可又不能真的怪他们。
这一切都是爹娘自愿的,没有人去逼迫他们。
就连皇帝也是到了弹尽粮绝之时才写信求助。
信中也没有半分强迫之意。
而爹娘也早就忧愁于战前备好的粮草该如何给他们运过去。
太子一愣,定定地看着他,顿时红了眼眶,他低下头很小声的说,“哥,我也没有爹娘了……”
他们自小与御国太子交好,因为各自的父母亲近,他们小辈之间也是以自家弟兄姐妹相称。
顾唐听见他这声“哥”,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旋即慌忙侧开脸去。
裴故抿了抿嘴,喉咙里满是酸楚,伸手拽住他,头抬了好几次都没抬起来,强忍着泪意,道,“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
太子一边摇头一边流泪,“哥,我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
御国的百姓,御国的土地,御国的灯火。
他是御国的太子殿下,绝不能丢下他的子民一走了之。
须臾。
顾唐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反应,转头就倒在了地上。
看着突然晕倒在地的顾唐,裴故心下一惊,正欲上前查看,自己也蓦地眼前一黑。
思绪模糊间,只听见太子说,“哥,记得给我们报仇。”
确认他们不会有醒过来的迹象,太子抹掉眼泪,决绝转身,看着眼前这二十几个暗卫。
“送他们离开,你们以后的主子就是他们。”
暗卫跪下,异口同声,“是!”
可太子与六位亲兄弟同御国的勇士们一齐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时的偶然一瞥。
那二十几名暗卫皆护在离他不远处的左右,一个不少,一个没落。
“哥。”六位弟弟亦站在身侧。
他晃了晃神。
父王娶了三位妃子,他是皇后的独子。
原以为他的一生必是如同书中所写的皇家无情,父子猜疑,兄弟相残。
可这些在他眼中都是些荒唐之语。
“御国的勇士啊!听我军令!死守都城!掩护百姓!”
“是!!”
满座衣冠雪,迢迢故人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