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堪言又焦灼不安了，喉咙里像塞满了钉子，一说话就很疼很疼，“……我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顾谅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路堪言，你当真不知道吗？”
“……”
路堪言的沉默换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直到院外的嘈杂声响起。
顾谅往窗外瞧了一眼，没动，路堪言犹豫不决，直到顾谅一言不发起身出门，他才跟着出去，周麟二人亦步亦趋。
是崔来英他们，见路堪言一出来就将他团团包围。
顾谅哼了一声，装没看见。
寒暄过后，路堪言见少了一个人，“段离呢？”
闻言，众人支支吾吾地将余光落在旁边正在神游的岐不要身上。
辛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看你呢。”
“啊？哦。”岐不要反应过来，耸了耸肩，“都看着我干嘛？要说就说呗。”
崔来英上前半步想要凑在路堪言耳边言说，就像以前那样，可还没靠近，路堪言已不在原地。
眉目一转，见顾师板着脸将人搂得紧紧的，崔来英愣了愣。
就连平时一根筋的契春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顾师他醋了？
可是顾师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啊？
路堪言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清澈目光，呆呆看了眼顾谅，转头对着他们道，“说吧。”
崔来英也不再墨迹，“他往珈蓝寺的方向去了。”
“……”
岐不要听到这里实在想去把人逮回来。
一转身又顿住，只有辛逐知道他为何止步。
拳头被他捏得绑紧。
辛逐见此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岐不要一心觉得苦涩，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啊，没说清楚或者说不清楚都要跑路。
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也还是这样。
真是一如既往地难搞。
崔巡不知其事，挠了挠头，小红团子趴在他脑袋上被他这么突然一挠差点滚下来。
这时崔巡才意识到自己头上顶着个团子，似乎还不太熟悉它的存在，两只手举过头顶将它扶稳，最后保持这样的姿势傻愣愣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众人的目光全然落在路堪言身上，静静等待着。
他们不知道，只有顾谅明显察觉到阿崽在面对这些目光时那种想躲却怎么也躲不掉的无助，暗着劲儿地往他身上钻。
顾谅后退半步拉开自己跟阿崽的距离，神情严肃，“路堪言，这次你瞒不住了。”
“……”
真的瞒不住吗……
路堪言环视一圈，见崔来英他们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言不语地拉起顾谅的手再次往桃林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如曩昔紧随其后。
世间一切，破损不堪之中最有希望。
黎明之前，七大宗门的人就已经在安州桃林屈膝跪着。
他们是跪着来的。
笑红罗带着笑长安跟言求胜在距离安州北边十几公里的不怜河见到了他们。
他们满身污浊，遍体鳞伤。
听他们所言，七大宗门在三天前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
每个宗门的弟子仅仅只剩下不到百余人。
上三域山高路远，七大宗门的位置又在不同方向。
路堪言在昆仑山一睁开眼就意识到七大宗门如今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他本不想搭救，但他突然想到了顾谅。
路堪言还是去了，可即便他及时带着成千上万名影子卫以最快的速度分别前往上三域也是无济于事。
他仍旧晚了一步，上三域死了将近十万人。
且被杀人数还在不停增加。
那是真正的伏尸十万，血流成河。
七大宗门没这么多修者，死的大多数都是些上三域的散修或平民老百姓。
路堪言用自己的死换取了南阳宋国十万百姓的生路。
注定的死亡一转眼却赫然在另外一方天地重演。
他阻止不了，他也意想不到。
而言求胜所在的逍遥宗距离安州最为接近，也是最早遭遇敌袭的宗门。
当时言求胜和几位师兄弟不在宗门，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袭击，一路上尸横遍野。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回到逍遥宗才发现自己家宗门早已沦陷，浓烈的血腥味和眼前的残忍都让他忍不住发抖。
逍遥宗宗主和宗门长老趁着黑夜敌袭好似弱了几分，便商量着用传送阵将宗门年轻一代的弟子送往安全区域。
言求胜死活不肯，被宗主敲晕了脑袋才得以带走。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上三域没有所谓的安全区域。
不管被传送到何处，走几步就会被发现然后又被追着屠杀。
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能被传送到哪些地方。
言求胜内心第一个想法就是，宗门里有叛徒。
在被追杀的途中他跟师兄弟们又意外走散，他心里焦急万分却只能撑着一身伤不停地往前跑。
他还要找援军回去救他的师尊和师兄弟们。
可他得不到老天怜惜，夜里下起瓢泼大雨。
敌人的脚步被雨水滞缓，这让言求胜看到了一线生机。
然而没想到他自己受伤的身体也撑不住，使着劲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就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一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安州，期间经历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言求胜身上出现奇怪的红色触手，笑长安在和他去接应人的路上也告诉过他。
他深思后摇了摇头，也不清楚那怪物的来历，更不知道它为何要附着于自己身上。
弱水阁带着七大宗门残余的一行人过了明河之后将路堪言的话带给了他们。
七大宗门的弟子都是些有骨气的主。
即便是身受重伤，一听到路堪言居然让他们跪着过去就忍不住跟笑长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了。
笑红罗没搭腔，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站出来将自家弟弟拉回来护在身后。
旋即朝七大宗门的宗主简简单单行了一礼。
“诸位前辈应当也听说过千年前的事吧？七大宗门是怎么来的我想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不想让你们宗门弟子甚至整个十四州的人知道这些，那就按照昆仑尊主的要求去做。”
“否则，杀无赦。”
“行了！”说话的人是问天宗宗主，高高瘦瘦的，笑起来阴风阵阵的，他盯着笑红罗一行人，道，“小辈，你既然敢威胁我们，那我们也不怕被人知道，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在贼喊捉贼也说不定。”
“……”其他几人默认了他的行为。
笑红罗嗤笑，“贼喊捉贼？你的意思是我们带人捣了你们的窝？”
“弱水阁阁主没人不认识，可如今的花满楼少主却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我等不仁不义在此杀了你们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试试看啊！”笑红罗一眨眼的功夫笑长安就跟个泼猴似的蹿了出去。
看着弟弟张牙舞爪地冲在前面，笑红罗无奈抓住他的后领，防止他真的伤了人。
毕竟以后都是同个阵营的，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他眯起眼，望向众人身后的山，莫名轻笑一声道，“诸位前辈，晚辈虽然确实有那个野心，但奈何没那个胆子，今朝但凡有机会灭了你们这七大宗门，晚辈也绝不会手软。”
“你！”
“怎样？”笑红罗屹立于此，周身的肃杀之气使沙石在脚边浮动，衣摆也跟着起伏。
右手背在身后，左手虚空一握，一道剑光蓦然驶过，剑气如虹。
眼看就要针锋相对起来，可让弱水阁众人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的人居然是言求胜。
“等等！”还没等人反应言求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尊，让我一个人跪。”
笑长安觉得这人是不是耳朵不太好，路堪言要的是你们所有人都跪着过去，你一个人就想代替所有人？
“言求胜，你丫有病。”
逍遥宗宗主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徒儿，叹了口气，“逍遥宗弟子听令，跪下——”
“不可！”其他几位宗主瞪着眼阻止也来不及。
“逍遥宗！你们这群孬种！”
他跪下来，青丝都似乎白了好几根。
逍遥宗宗主望向身后，对着跟他一同下跪的弟子道，“你们不是孬种。”
你们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哥，他们——”
笑长安看得出逍遥宗宗主是什么想法，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笑红罗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但我们是小辈，也只需让他们跪着前往，再要求什么就过分了。”
“嗯。”
经过几番斗争，七大宗门的所有人都明白如今宗门元气大伤，若是真的跟弱水阁硬碰硬，不会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都服个软，隐忍一时也是好的。
最后问天宗宗主带着弟子愤恨下跪时，弱水阁当中有人笑出了声。
七大宗门的众人一步一步跪着进入安州，满脸屈辱。
笑长安在左前方带路。
而笑红罗在原地将刚刚那个笑出声的人逮出来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七大宗门的宗主年轻时是何等的冠绝天下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他们如今被人拿捏是为了让自己门下弟子好好活着，不得已而为之，而你刚刚又是因何发笑？”
“属，属下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