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帆花了几年时间练就的手扔弹弓在崔棉昌训练有素的打手面前那都是虚的。
他们还是没能逃出去。
就算路堪言眼神再狠手段有多高明又能怎样?
不过稚儿而已,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难不成还抓不到一个三岁孩子吗?
至于路千帆那就更简单了,他是个瘸子,腿脚不利索,拿弓箭往他胸口一射,他恐怕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崔棉昌选择了一种最为卑鄙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让他们父子同时作出妥协。
山里到处都是他的人,顾家这对父子想靠自己为花想容争取逃跑的时间,崔棉昌自然看得出来。
他早早就在镇上,街市,码头,甚至袭州府衙都安插了自己的人,为的就是防止他如今的高官显爵被这些不识好歹的贱人给毁了去。
崔棉昌花了好多年才将自己的势力慢慢渗透进去。
他将袭州玩弄于股掌之中,袭州人反过来还要夸他是个善人。
花想容起初听到父子二人的计划只觉得他们疯了。
她确实想走,发了疯的想走。
但路千帆似乎看出她的心结,把路堪言揽在自己怀里,再拉着花想容的手放在路堪言手背上自己的手则是放在最底下托举着他们。
他对她说,“想容,你要逃出去,就算把我们父子当成出逃的垫脚石你也无需有半分愧疚,这是应该的,是我有愧于你,言儿也不该成为你身上的枷锁。”
“想容,你要回到那片天地,否则我生生世世永不安宁。”
花想容早已潸然泪下,她俯身低眸靠在他的肩头,哭得浑身发抖,“我走了你怎么办?言言又怎么办?路千帆,你是要我当个忘恩负义之徒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
路堪言被他们夹在中间快被挤成肉饼了,小眉头紧皱,有些烦人,沉思了一会儿,“娘亲,爹不是那个意思。”
花想容止住哭声,泪雨纷飞的脸庞被一只大手一只小手捧着。
路堪言睁着呆萌呆萌的眼睛,心想娘亲她怎么这般爱哭,跟个小孩似的。
“娘亲,一起离开。”
路堪言当然要离开这里,娘亲跟他说过不想飞的鸟不是好鸟。
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做那个世人眼中的好鸟,但他总归是要去见一见这世间的繁华模样。
花想容被说动,便跟随自己的心意就按照他们说的那般行事。
靠着路家父子为自己拖延的时间,她不回头,只顾着往前跑。
她要逃出去,她要逃出去!
愧疚心作祟让她脚步慢下来,世俗的偏见让她眼泪涌出来。
“娘亲,跑。”
“想容,不要停下来。”
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交错响起,她一抬眸,远方是父母苍老的身影。
“儿啊,你到底在哪……”
“容容,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热泪盈眶,腿软得有些站不稳,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他一下子拉起身体奋力向前奔跑。
她一边跑,一边看着熟悉的他。
期待他回眸,他却始终没有回眸。
她欲失落,少年强势哽咽的声音蓦地翻过高山,淌过溪流,越过世间诸多坎坷,最终只响在她的心海仅仅一刹。
“花想容,不许停下来,我还在等你!我还在等你!!!”
她被这道道刺痛灵魂的声音指引向前,一步一步踏离了山林。
没有离开袭州,她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她刚重见光日,看着街市人来人往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可下一瞬,街头的芙蓉花开满路,微风拂过,似乎刚刚从没人出现在那个街口角落。
她被崔棉昌抓住了。
见此,与他们周旋良久的路家父子也不得不停手缴械。
三人本就力量单薄,如今更是毫无缚鸡之力。
一伙人不怀好意地将他们围起来,路千帆和路堪言就算被绑着也要固执挡在花想容身前。
崔棉昌见此不禁冷笑,这路氏父子差点坏了他的大事,留着定然后患无穷。
正要差人狠狠教训教训这一家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一股邪风骤然刮来,激起尘土迷了他们的眼。
崔棉昌被吹得连连后退,最后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谁知后脑袋撞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他伸手往后一摸,果然是血流成河。
一转头发现他好巧不巧就摔在人家墓上,往右一瞥连着还有三个墓 。
这坟堆应该是一家的,只不过可能久未被人祭拜,杂草茂密将这些墓碑藏了起来才让他们没注意。
崔棉昌踉踉跄跄地被几个大伙扶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路家父子,“把他们仨带回去,让路老头好好给我教训教训,你去庄子里拿几根铁链把他们锁起来不许给他们喂食,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跑。”
他嘴里放着狠话,两腿却有些发软。
天知道崔棉昌有多后悔在这里逮他们,怎么今儿偏偏就遇上这家倒霉鬼了?
真他妈晦气。
路堪言冷冷盯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事。
他在害怕。
目光落到崔棉昌身后的墓碑上,“顾谅”这两个字眼赫然落在路堪言幽暗的眸中。
他愣了愣,看见墓碑上说此人死于袭暖时的闻录八年。
这人死的时候还跟自己一般大。
若是还活着,如今也应该十五了。
顾谅比路堪言大了整整十二岁,却死在路堪言如今的这般年纪。
瞧着崔棉昌那慌忙逃窜的步伐,路堪言觉得既然“顾谅”能吓跑崔棉昌,说不定也能唬住那帮愚民。
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能用来渡过他们眼下的难关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是他要怎么把“顾谅”带回家呢?
路堪言犯了难。
把墓碑直接带走好像不太现实,把坟凿了把他尸骨带走肯定会吓到娘亲。
再说这帮大汉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他们,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再放松警惕。
实在不好脱身。
回到山村天已经黑了,村民们都已睡下。
路老头的头连着耳朵那部分蒙着白布,看来是已经包扎过了。
他一脸阴鸷地坐在院门前,似乎为了出口恶气已经等他们等了好久。
就在他目眦尽裂要冲上来给路堪言一顿打的时候,因为没注意脚下的青苔,路老头砰的一声在他们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所以当晚路老头压根没功夫教训他们。
第二天手腕被绑着醒来,不太舒服,被娘亲抱在怀里擦了擦脸。
视线里慢悠悠出现一方干净的锦帕,路千帆的声音微闷,“你也擦擦。”
花想容知道他有随身带着干净锦帕的习惯,便接过来道了声谢。
路堪言平时脑瓜子都是呆呆的,今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好像想到怎么才能把“顾谅”完完整整地带回家了。
把“顾谅”娶回去不就完了。
虽然“顾谅”是个鬼,但他一定会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