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野睡前服用了助眠药物,希望能有个好觉。
然而,到了后半夜,那些在心底深处潜藏着的噩梦还是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冲破了药物构筑的防线,将她从睡梦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父母自焚时的那场大火,肆意地舔舐着一切,通红的火光与刺鼻的焦味仿佛还在鼻腔和眼前挥之不去。
而这场景,与六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像是两条扭曲缠绕的毒蛇,在脑海里不断地重叠交错,每一次交汇都带来一阵刺痛。
被父母抛弃的那种伤心,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每回忆一次,伤口就被撕扯开一点。
被爷爷关进精神病院的绝望,就像黑暗中无尽的深渊,她在里面挣扎、呼喊,却没有人回应。
在这寂静的夜里,所有情绪都如同被放大镜聚焦了一般无限放大。
她满脸泪痕地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好几次,她的手都缓缓地伸向床头柜的抽屉,手指颤抖着,几乎就要触碰到抽屉的把手。
那里面装着出院时带的药。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想要把这些药一次性全吃下去,让所有的痛苦、悲伤和绝望都随着药物被吞咽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最终,内心深处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竭力克制住了她。
池清野紧闭双眼,那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
她一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那狂乱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一边口中喃喃地数着数字,从一到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此反复,仿佛这简单的数字是她与黑暗情绪对抗的唯一武器。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就像涓涓细流慢慢带走泥沙一样。
她紧攥着被子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那原本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逐渐恢复了血色。
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的眼睛慢慢睁开,就像两扇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池清野瞧见月光穿过晒台洒在香脂木豆地板上,明亮的月光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就像撒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息。
她不由自主地起身,身体有些僵硬,像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后的麻木,缓缓走到那处月光下,然后慢慢地躺了下来。
地板的凉意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在心里默默期待着,内心的阴霾能够被净化。
……
因为心绪不宁,池清野彻底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像烙大饼一样。
每一次翻动,被子都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床单也变得皱巴巴的。
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睡了。
她掀开被子,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站起身来,有些摇晃地走向楼下。
客厅里,天花板的天空模拟器散发着幽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早起的佣人们,看到她天还没亮就窝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得像一座冰山,身上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心里虽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直到准备当天的食材时,一位年纪稍长的佣人,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恭敬地询问她想吃了什么。
池清野却只是声音沙哑地让佣人帮忙倒杯水。
那声音就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干涩,再没有其他要求。
池砚书因为需要到公司处理事务,听闻她起得比要工作的佣人还早,不禁有些担忧。
他脚步匆匆地走到客厅,看到池清野那无精打采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一整晚都没睡吗?”
池清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那动作就像是沉重的幕布被缓缓拉起。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又把视线移回到200寸的黑栅屏幕上。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个无声的广告,她盯着那些闪烁的画面,回答道:“不算,凌晨四点醒的。”
因为她没吃早餐,池砚书又问:“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到外面给你买。”
他的眼神里带着关切,声音也很温柔。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池清野的语气很平淡,就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
她虽然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些回忆和烦恼就像一群乱飞的苍蝇,在她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真的不需要吗?”池砚书再次确认。
他的脚步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想要更靠近她一点,以便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关心。
池清野看都没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池砚书想要多给予一些关心,可是反复碰壁之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在安静的客厅里都能听到一丝轻微的声响。
“行吧,那我出门了,有事情随时联系。”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脚步有些沉重地向门口走去。
池清野没有任何反应,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个被无形的罩子笼罩着的孤独者。
等人走后,她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她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在透过那个背影看着一些遥远的东西,那些东西可能是回忆,也可能是未可知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池柚桔下楼看到她,脚步顿时轻快得像一只小鹿。
池柚桔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眉开眼笑地跑到池清野跟前打招呼:“早,早上好!早上好,姐姐。”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清晨鸟儿的歌声。
“哦,早上好。”池清野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明显比刚刚跟池砚书说话时温柔多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就像寒冬里的一缕暖阳,虽然微弱,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池柚桔想找话题聊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在原地,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抓耳挠腮的样子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猴子。
最后还是佣人主动上前,那佣人轻轻拉了拉池柚桔的手臂,笑着说:“小桔小姐,先去吃早饭吧,饿着肚子可不好呢。”然后把池柚桔哄到餐厅。
再回来的时候,她捧着一盆洗好的车厘子,那车厘子颗颗饱满,色泽鲜艳,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池清野身边,然后把盆子放在两人中间,说:“姐姐,吃水果,吃。”
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欢喜,那眼神就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你不用上学吗?”池清野问道。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池柚桔。
现在是九月中旬,才开学没多久,她不禁好奇池柚桔怎么这么悠闲。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池柚桔满脸笑容地说:“陪你呀,我想陪你,陪你玩两天。”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那光芒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听到这话,池清野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像是想要看穿池柚桔的内心深处,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喜欢呀,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池柚桔回答道。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就像天边的晚霞。
“喜欢哪里呢?”
她的神色变得更加探究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池柚桔,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喜欢,喜欢,喜欢……”
池柚桔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却表达不出来。
她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一圈又一圈,一着急就有些不知所措,小动作也多了起来。
池柚桔的脚在地上不停地轻轻晃动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
池清野见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想再为难她,说道:“既然是特意来陪我的,那就跟我去个地方,见个人吧。”
“嗯?”池柚桔有些惊讶。
姐姐这是要带自己出去玩吗?!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那惊喜就像突然发现了宝藏一样。
“不愿意?”
说着,池清野捏起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
那车厘子在她嘴里被咬破,酸甜的汁液在口腔里散开。
“没有没有,没有,我去换衣服,换衣服。”
池柚桔话还没说完就捧着车厘子跑上楼了。
她的脚步在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像是急促的鼓点。
几秒钟后意识到什么,又“噔噔噔”地跑下来,把车厘子放到池清野面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姐姐,你先吃着,我换好衣服就下来。”
然后才又上楼去。
池柚桔热衷于各种汉服,她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汉服,颜色鲜艳,款式各异。
想到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出门,她高兴地在衣帽间认真挑选搭配。
她的眼睛在一件件衣服上扫过,时而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着,时而对着镜子转个圈,看看效果。
因为太过纠结而迟迟做不了决定,最后在池清野的催促下,选了一件新中式交领衬衣,那衬衣的面料柔软顺滑,领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
搭配烟墨色织金缎马面裙,裙子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就像流动的金水。
用刻有祥云花纹的银制上弦月簪,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来,给她增添了一份古典的韵味。
池清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她从没想过会有人把这类服饰当成日常穿着,不过看着不但不讨厌,反而觉得很新奇。
周围的现代家具和池柚桔的古风服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碰撞在了一起。
……
路上。
池清野坐在车上,眼睛专注地看着司机开车的操作。
她仔细地观察着司机的每一个动作,从踩油门的力度到转动方向盘的幅度,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坚定的光芒。
心里默默盘算着,得尽快拿到驾照。
这样一来,出行就能稍微自由一些,不必总是依赖别人。
否则自己的行踪完全没有隐私可言,每一次出行都像是被人监视着一样,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池清野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那些树木、房屋和行人在她眼里都像是自由的象征。
她渴望着能够自己掌控方向,自由地穿梭在这些景物之间。
“我们,我们要去哪里呀?”池柚桔有些无聊地问道。
她坐在座位上,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而轻轻摇晃着。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池清野,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一个等待大人指示的孩子。
池清野面色平淡地说:“医院。”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
池柚桔一听,立刻着急起来。
她的身体向前倾,眼睛里满是担忧,说道:“姐姐,你,你不舒服吗?”
池柚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就像风中的树叶。
“头疼。”池清野随口敷衍道。
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
“那,那,那我帮你揉揉,揉揉。”
池柚桔说着就抬手给她按摩百会穴(两耳连线的中点),还时不时问她手劲怎么样,感觉如何。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就像一个小护士在照顾病人。
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
恍惚间,池清野把她看成了已经去世的伯母。
伯母那温柔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她的心脏突然一惊,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怎,怎么了?是,是我下手重了,你觉得,觉得疼吗?”池柚桔有些讷讷地望着她,双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带着一丝愧疚。
回过神来的池清野,重新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皓齿蛾眉,清艳脱俗,和自己也有几分相似。
“没事,是我神经衰弱了。”池清野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开。
“哦。”池柚桔不太清楚这种病症的严重性,只是一个劲地安慰着:“很快,很快就到医院了,让医生,医生给你检查一下。术业有专攻,应该,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想要吹散池清野心中的阴霾。
池清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就像春天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池清野有些不太适应别人对自己这么好,但是在记忆里,池柚桔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所以才忘了。
池柚桔担心自己说错话,惹得对方不高兴了,于是问道:“怎么,怎么了吗?”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声音也有些小心翼翼。
“有没有人夸过你很可爱?”池清野不答反问。
“你呀。”池柚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
“……好吧。”
池清野不记得自己之前有夸过她,只觉得她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奶狗,既笨拙又单纯,是六年来为数不多的、不谈利益就想对自己好的人。
她看着池柚桔,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一丝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池柚桔会对自己这么好。
……
到了医院,池清野向池柚桔要了医疗卡,那医疗卡被池柚桔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池清野。
池清野接过医疗卡,走向前台,把医疗卡递给护士,说要挂临时号,并且明确指定要挂兰镜珩的号。
护士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狗,起身点头说道:“很抱歉,兰医生的号已经约满了,其他医生的号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礼貌,但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池清野闻言沉默了几秒,眼睛直盯前台的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候诊区,候诊区里坐满了人,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一些年轻人。
他们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在闭目养神。
池清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台上敲着,那敲击声在安静的候诊区里显得格外清晰,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人群里,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然。
她忽地大声问道:“请问在座的各位,有谁约了兰镜珩医生的号?我愿意花三万元购买。”
池清野的声音在候诊区里回荡,所有人都被她的话吸引了,纷纷抬起头看着她。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带着疑惑、惊讶和好奇,就像一群被惊扰的鸟儿。
“五万。”池清野扫视了一圈全场,眼神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笑得很是漫不经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咯。”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自信,又有一丝挑衅。
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三四个陪着孩子来的家长上前跟她确认真假。
那些家长的脸上带着犹豫和心动,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走向池清野。
为了不影响对方的疗程,池清野最终与一位初次挂号看诊的小女孩达成了交易。
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可爱。
起初她的妈妈有些犹豫,但在池清野承诺不会影响孩子的正常看病流程并且会给予一定补偿后,还是同意了。
对方一收到转账短信,就马上退号重新预约。
因为是私立医院,挂号费相对较高,来就诊的人基本都是中产阶级以上。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扰乱秩序,但是考虑到今后的群众满意度,医院还是果断受理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快速地处理着相关手续,他们的动作很熟练,效率很高。
就这样,池清野如愿以偿地出现在了兰镜珩的诊室里。
她推开门,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兰镜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陪诊椅上穿着古风服饰的少女,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你昨天才刚出院。”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我又做噩梦了。”池清野假装惆怅地说。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委屈,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果然还是需要你陪在我身边睡觉,否则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池清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兰镜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副“我就静静听你编”的样子。
坐在旁边特别乖巧的池柚桔,正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我所说的陪睡可不是让你脱衣服那种,只是像从前一样,陪在我身旁,让我能随时看到你就行。当然了,要是你改了主意愿意脱,我肯定也不会拒绝的。”池清野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别有深意地瞧着兰镜珩。
那神态既肆意又诱人。
兰镜珩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极其淡然地勾了勾下唇,说道:“我们两家的合作已经终止了,依据协议,你应当装作不认识我。”
“我确实不认识你,不过我听闻过你,所以才慕名前来的。”池清野敛去笑容,若有所思地瞥了池柚桔一眼。
“在违约的边缘反复试探,对你没什么益处。”兰镜珩善意地提醒她。
池清野故作为难地扶着额头说:“可我就是喜欢你,这可如何是好呢?”
兰镜珩平静地反驳她:“你可以喜欢,但不能付诸行动。”
“就不能让我那五万块花得物超所值?”池清野咬着嘴唇,轻轻哼了一声。
“你的五万块钱又没直接进我腰包。”兰镜珩微微挑起眉梢,不想再跟她纠缠,于是礼貌地浅笑一下,继续说:“而且,系统显示的就诊人是池柚桔,我想我应该和她聊聊,然后进行诊断、写病历。麻烦家属稍微挪一下位置,让就诊人过来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