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霄望着邱雨庵，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日本人会不会蠢，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邱参谋长。”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坚定：“哀兵必胜。”
“哀兵，必胜！”
与此同时，距离中山南路数公里外的原国民政府大楼，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内。
“嗯？”
睡梦中的松井石根猛地被惊醒，耳边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他翻身坐起，披上军毯，沉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枪炮声？”
值班参谋饭沼守少佐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立正报告：“司令官阁下，城内…城内发生异动！”
“根据刚刚收到的各处警戒部队的紧急报告，安全区内的中国溃兵，似乎发生了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暴动！”
松井石根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纳尼？暴动？大规模？”
饭沼守用力点头：“哈依！城南、城中多处地点，包括我军部分宿营地，都遭到了猛烈袭击！从枪声和爆炸的密集程度判断，参与暴动的支那士兵数量恐怕不在少数！”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卑职推测，很可能是第6师团熊本联队之前的行动，刺激到了那些躲藏在安全区的支那溃兵！”
话音刚落，参谋长冢田攻中将也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司令官阁下，饭沼君的推测没错。”
冢田攻证实道：“刚刚核实，第6师团熊本联队的联队长土屋佑一，为了报复之前的广播事件，擅自带部队闯入安全区搜捕，结果…激起了支那军的全面反抗！”
“八嘎！”
松井石根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土屋佑一这个蠢货！蠢货！”
“我三令五申，严禁部队骚扰安全区，他把我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吗？！”
“这个混蛋，他会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的！他这是在给帝国制造巨大的麻烦！”
饭沼守忧心忡忡地说道：“司令官阁下，现在最大的危险，并非城内这些支那溃兵的反扑……”
“而是第十军的朝香宫鸠彦王殿下，他很可能会因为这次暴动，而下令城外的部队立刻进城弹压！”
“夜间强行进城，进行巷战…这绝对是兵家大忌！”
松井石根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旦数万大军在黑夜中涌入地形复杂敌情不明的金陵城，陷入混乱的巷战，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机立断，语气斩钉截铁：“不行！绝对不能让第十军的部队现在进城！”
“立刻以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的名义，给第十军发电！”
“直接命令！命令第6师团和第14师团，必须在天亮之前，停止一切向城内进攻的行动，就地转入防御！”
“哈依！”冢田攻和饭沼守猛然低头领命。
……
金陵城，光华门外。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日军第6师团师团长稻叶四郎中将，正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观察哨上，举着望远镜，看着麾下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洞开的城门。
他身边的两个旅团长，坂井德太郎少将和牛岛满少将，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忧色。
“师团长阁下。”
坂井德太郎皱着眉说道：“如此仓促地在夜间发动总攻，还是巷战，是不是太冒险了？”
牛岛满也附和道：“是啊，阁下。金陵城内地形复杂，支那军虽然溃败，但困兽犹斗，我军在夜间视野受限，极易遭到伏击，伤亡恐怕会很大。”
稻叶四郎放下望远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夜间巷战的凶险。”
“但是，这是朝香宫殿下的命令，我们只能执行。”
就在这时，一名骑着摩托车的传令兵飞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观察哨下，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
“报告师团长阁下！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紧急命令！”传令兵气喘吁吁地递上一份电报。
稻叶四郎接过电报，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方面军司令部命令：第6师团立即停止向金陵城内进攻，所有部队即刻返回原出发阵地，构筑工事，转入防御，严防支那军夜间反攻！”
“纳尼？”坂井德太郎和牛岛满都吃了一惊。
稻叶四郎眉头紧锁，虽然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意外，但他不敢有丝毫违抗。
“命令！”
他沉声下令道：“后续准备进城的都城联队、大分联队，立刻停止前进！”
“所有部队返回原防区加固工事！天亮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哈依！”
几名参谋和传令兵立刻领命而去。
稻叶四郎放下望远镜，目光投向远处火光冲天的金陵城。
夜幕下的古都，仿佛一头匍匐的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城内隐约传来的枪炮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激烈了。
坂井德太郎少将脸色凝重，忧虑地说道：“师团长阁下，已经进城的四个步兵大队，还有炮兵部队，他们…”
牛岛满少将也接话道：“是啊，阁下，现在城内情况不明，他们会不会已经被支那军包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是想请示朝香宫鸠彦王，看看是否能改变命令。
稻叶四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再等等。”
“现在向宫殿下报告，只会让方面军司令部难堪。”
“先执行命令，天亮再说。”
……
华中方面军司令部临时驻地。
松井石根同样站在窗前，遥望着金陵方向那片不详的红光。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停止第6师团和第14师团进城，固然避免了更大规模夜间巷战的风险，但也意味着，已经冲入城内的那部分日军，将彻底失去后援。
“冢田君，饭沼君。”
松井石根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我们是不是……太过于谨慎了？”
“城内的部队，会不会有危险？”
参谋长冢田攻沉稳地回答：“司令官阁下，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让数万大军在黑夜中冲进情况不明的金陵城，风险实在太大了。”
饭沼守也补充道：“是的，阁下，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了整个方面军的大局，暂时牺牲一部分部队的利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要他们能坚持到天亮，我们的航空兵和重炮部队就能为他们提供支援。”
松井石根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眉头紧锁。
……
凌晨三点。
金陵城，新街口。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来，脚步声杂乱而沉重。
朱良成带着他收拢的上万名溃兵，终于抵达了这里。
早已在此等候的郭岐和陈路远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快！快！把武器弹药发下去！”
郭岐声嘶力竭地喊着，指挥士兵们将一箱箱崭新的步枪、机枪和弹药分发给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兵。
陈路远则负责组织人手，将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水送到他们手中。
“兄弟们，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管够！每个人都有！”
李云霄站在一辆卡车上，举着一个喇叭，对着人群大声喊道：“弟兄们，我是李云霄！”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都很害怕，但是，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是军人，我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
“现在我们有充足的武器弹药，有足够的食物，我们一定能把小鬼子赶出去！”
“吃饱喝足之后，立刻领取武器弹药，然后沿着中山路，向北进攻！”
“我们的目标是…挹江门！”
“把小鬼子赶出金陵城！”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新街口，在夜空中回荡，似乎给这些绝望的士兵们带来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