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武汉。
临时统帅部内，灯火通明。
常校长脸色阴沉，对侍立一旁的戴雨浓沉声道：“雨农，立刻设法派人潜入金陵，务必找到李云霄，传达侍从室的命令！”
“是！”戴雨浓肃然领命。
话音未落，机要秘书毛人凤拿着一份刚刚译好的电报，神色慌张地快步走了进来。
“校长！戴局长！”
毛人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刚刚收到潜伏人员急电，金陵…金陵安全区十几万溃兵，突然自发组织起来，正在猛攻城内的日军据点！”
“什么？！”常校长猛地站起，一把夺过电报。
戴雨浓也凑了过来，两人看着电报上的内容，脸上同时露出了极度震惊和不解的神色。
溃兵暴动？
十几万溃兵自发组织？
这怎么可能？！
作战大厅的另一角，作战厅长刘斐低声对身边的副总参谋长白建生说道：“健生兄，这个李云霄，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无视军令，擅自在金陵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白建生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巨大的军用地图，缓缓道：“这个李云霄能力是有的，锋芒太露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洞悉：“就算没有今天这事，以他的性子，将来在军中恐怕也难免受人排挤，难以久存啊。”
“校长！”
“戴局长！”
两人议论间，常校长和戴雨浓已经从旁边的小会议室快步走了出来，径直走向大厅中央巨大的沙盘。
作战厅内所有的高级将领和参谋们见状，立刻停止了讨论，纷纷围拢过来，神情肃穆，等待着最高统帅的指示。
常校长捏紧了电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急促地呼吸着，目光死死盯住沙盘上金陵的位置。
“十几万溃兵？”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自发组织？猛攻日军据点？”
戴雨浓同样面色凝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校长，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刘斐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金陵城区的模型，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校长，健生兄，这是天赐良机！”
白建生目光锐利，紧随其后补充道：“不错！日军主力尚未完全入城，城内兵力有限，且多为先头部队，立足未稳。”
刘斐接着分析：“此刻溃兵暴起发难，日军若要弹压，必然要调集重兵入城。”
“如此一来，他们就将彻底陷入金陵城内的夜间巷战！”
“夜战、巷战，这正是我军可以发挥，而日军重装备优势难以施展的战场！”
白建生沉声道：“十几万溃兵，纵然是乌合之众，但被逼到绝境，其爆发出的亡命冲击力，不容小觑。”
“再加上那个李云霄和他手中那支精锐…”
他顿了顿，看向常校长：“若能里应外合，内外夹击，说不定…说不定真能重创甚至击溃城内日军！”
常校长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沙盘、刘斐、白建生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阴沉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希望和决断的神色取代。
……
金陵，新街口。
夜色如墨，火光冲天，枪炮声、喊杀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座古都变成了修罗场。
李云霄站在临时构筑的街垒后，看着两名军官带着黑压压的人群向这边靠拢。
“李长官！”
为首一名国字脸、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快步上前，敬礼道：“卑职向斌，原第八十七师二六零旅五一九团少校营长！”
他身旁稍显年轻、眼神锐利的军官也立刻敬礼：“卑职杨封，原第八十七师二六零旅五一九团中尉排长！”
向斌指着身后影影绰绰的队伍：“我们收拢了一千多弟兄，听到这边的动静，特来投奔李长官，听候差遣！”
李云霄目光扫过那些面带疲惫却又燃着希望之火的溃兵，重重点头：“好！欢迎两位兄弟和弟兄们归队！”
他侧身对身后的徐超说道：“老超，立刻安排人手，给新来的弟兄们分发食物、水和弹药！”
“是！”
徐超应声而去。
很快，热腾腾的食物和急需的武器弹药被送到了向斌、杨封和他带来的溃兵手中。
简单的补给后，李云霄立刻将向斌和杨封叫到近前，指着南面火光最盛的方向。
“向营长，杨排长！”
“卑职在！”两人挺身应道。
李云霄语气果决，不容置疑：“我命令你们，立刻率领本部人马，沿中山路向南突击！”
“不要管两翼的敌人，不要恋战，只有一个任务，坚决穿插！”
“用最快的速度，给我一头扎进南面日军的阵线里，冲乱他们的部署，搅乱他们的指挥！”
“像一把尖刀，给我狠狠地捅进去，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
向斌和杨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和兴奋。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人齐声怒吼，转身便开始集结部队。
“弟兄们！跟着我，冲啊！”
“杀鬼子！”
一千多刚刚得到补给，恢复了些许气力的溃兵，在向斌和杨封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中山路向南猛冲而去。
枪声骤然激烈起来。
日军显然没料到这个方向会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一时间阵脚微乱。
向斌和杨封牢记李云霄的命令，不与当面之敌过多纠缠，利用熟悉的街道地形，时而正面猛冲，时而迂回穿插，很快就与南面的日军绞杀在了一起。
战局因为这支生力军的投入，开始变得更加混乱，更加难以预测。
枪声、爆炸声、嘶吼声在中山南路上空回荡，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死亡交响。
向斌和杨封率领的一千多溃兵，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沿着街道奋勇向前，目标直指中华门方向。
他们严格执行着李云霄的命令，不理会两侧巷道里射来的冷枪，也不与试图阻截的小股日军缠斗，只是一味地向前猛冲，像楔子一样凿穿日军的防线。
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跳跃、奔跑、射击，将混乱与恐慌带给沿途的敌人。
与此同时，稍早前归队的梁丰和他收拢的那部分溃兵，则留在了原地附近，并未随同向斌他们一起发起这轮决死冲锋，似乎另有任务。
街垒后方，邱雨庵看着向斌、杨封消失在南面火海中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平静、目光深邃的李云霄，缓步走了过来。
他压低声音，语气复杂地说道：“李长官，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你这是想把金陵城内，甚至城外赶来增援的日军，一口吞下啊！”
李云霄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邱雨庵看着沙盘，又指了指金陵城外：“别忘了，日军号称九个师团，近三十万人马围攻金陵！”
“就算被我们挡住了一部分，城内城外的日军加起来，兵力依旧数倍于我们！”
李云霄淡淡地纠正道：“邱参谋长，情报要准确。”
“围攻金陵主城的日军，主要是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一部，满打满算，四个师团又两个支队，总兵力约在十万到十二万之间，并非三十万。”
邱雨庵眉头紧锁：“即便是十余万，那也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我们这点残兵败将……”
李云霄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所以，邱参谋长认为，我们这些残兵败将，面对十万日军，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邱雨庵一时语塞。
他内心飞速盘算。
若论野战，国军这点兵力，装备、训练、补给皆不如人，确实是以卵击石。
但现在是巷战，是绝地反击！
如果城外的日军真的不顾一切，连夜冲进这如同迷宫般的金陵城，陷入到无休无止的巷战泥潭之中，那他们重兵集团的优势将被极大削弱。
届时，凭借熟悉地形、哀兵必胜的决心，再加上李云霄神出鬼没的指挥和那支精锐小部队的穿插引导，将这十万日军分割、包围、一口口吃掉…并非绝无可能！
只是，日本人会这么蠢，连夜进城打巷战吗？
邱雨庵心中充满了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