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楼风循着萧泉着人告诉他的位置赶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他找了根黛色的丝带,将绢花捆成一束,在屋顶四处逡巡,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最后他只能悄悄把花束放在她的窗边,期盼着她一回来就能看到这般春色。
此时萧泉正在进宫的路上,高怀渊说如妃娘娘要见她。
她双手握拳放在腿上,出了一手的汗,面上更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马车晃晃悠悠驶进偏门,高怀渊在愈发燥热的暑气中扯了扯衣襟,见她这般紧张,宽慰道:“不必紧张,有我在,她不会拿你怎么样。”
萧泉默然片刻,竟然松了口气,笑出声来。
他奇怪道:“你笑什么?”
萧泉摇头看他:“我笑你可怜。”
很久以前,他的可怜是可以招来她怜惜的砝码,令她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疮疤中低头。
偏爱随风而逝,他的可怜,也不过令她发笑罢了。
高怀渊窒了窒,偏过头道:“嗯,我是很可怜。”
萧泉却不依不饶,凑上前道:“你们高家的兄弟都是自相残杀的好手,也就不知别家的姊妹何以相处,我与萧淞是骨肉相连的亲姊妹,无论她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她想起分别前惶惑无措的小淞儿,胸口蓦然一痛,眼睫颤抖道:“毕竟是我没护好她。”
下一刻,她的眼神锐利,死死攫住面前顺水推舟的帮凶:“而你害我们姊妹多灾多难,高怀渊,你最好祈祷她真的过得好。”
“否则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稍解我心头之恨。”
两人的呼吸声咫尺可闻,他曾对她脸上的任何牵动都了然于心,可她这副冷漠痛恨的模样,从来不曾对着他展露过。
他看了又看,确认了那双琉璃眸中只有无边的恨意与冷漠后,忽然笑得妖邪。
“瑾安,”他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说出的话如毒蛇缠绕,将她紧紧缚住,“就这样看着我吧,爱也好,恨也罢,不要忘了我,我说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去不了。”
“等我摆平这一切,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语气温柔得仿佛情人的呢喃,天真的恶毒着,全然不顾她越发厌恶的眼神。
再也不会耳鬓厮磨,缱绻动情。
萧泉狠狠推开他,用衣袖使劲擦着唇瓣,抬手就要打去,被他牢牢攥住手腕。
他的唇上血色斑斑,纵然是易容后的平凡样貌,也在他的艳丽神情中显出几分妖邪的惑人来。
“没关系,瑾安,等李楼风一死,你就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了。”
他牵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腕处落下一吻,喟叹道:“这一次,我要将他彻底抹掉。”
萧泉打了个寒噤,缩回自己的手,躲在一边不再多言。
这个人大抵是真的失心疯了,多说无益,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
高怀渊看着她避如蛇蝎的动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那天他在紧闭的门前想了很多,雨声聒噪不停,惊起他心中的点点涟漪。
他对她的愧意转化为巨大的杀意,笼罩在两人的天地间,他开始想念那个凤冠霞帔、会对着他笑得或温柔、或狡黠的萧瑾安。
眼前的萧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并不像她,她说,是自己把她弄丢了。
那他就再把她找回来。
他有些累了,只想靠在她腿上好眠一场,感受着她的指尖描摹着自己的眉眼,落下丝丝点点的痒意。
在无数个岁月静好的下午,他都能迎接自己的晚霞。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只要他杀了那些挡在她面前的人,她就能重新把那份目光全心全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见过和煦的阳光,不愿再回到阴冷的地狱中。
他要用这份深入骨髓的执念,去换一个只属于他的萧瑾安。
碎掉了也没关系,他会替她养伤的。
高怀渊把头朝后靠在车壁上,微微阖眼,无限怀念道:“瑾安,我想你了。”
萧泉神色一僵,须臾便恢复了事不关己的冷然。
马车终于停住,她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在森然辉煌的宫殿外手足无措,四下打量。
这里安静极了,除了来往的衣料窸窣声,马儿的喷气声,车辙的吱呀声,便只有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们的重逢呢?
是萧泉,还是……一介草民?
她垂下眼,苦涩地笑了笑,她这般失职,想必没什么资格再以“阿姊”自称了吧……
“走吧。”高怀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鼻尖是清新的露水气息,她迈出脚步,跨入宫殿中,两边的梅树令她驻足。
她怔然望着院中布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檐角的风铃制式是“小淞儿牌”的亲手改装,风一吹,能叮叮当当响出一首短歌。
顷刻间,她便泣不成声,泪淌成线。
高怀渊不明所以,只当她太过伤感,也不催她,从腰间掏出一方锦帕递去。
她看也不看,使劲按住发酸的眼皮,缓了几息,避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整个宫殿除了这方院落景致不同,其他的地方都华美非常,能看出宫殿主人的地位尊荣。
宫人分道而列,微微躬身,待他们进到正殿后,将身后门缓缓合上。
高怀渊眉头一皱,眼神不虞地望向立于殿中的如妃。
如妃今日盛装款款,只怕比册封妃位那天还要隆重,整个人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华贵而不敢高攀。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落在目光发痴的萧泉身上。
萧泉两眼酸个不住,她无意识地前驱几步,试图在这个美丽的女人脸上找到一点小淞儿的影子。
如妃朝她伸出手,循循善诱:“阿姊,到我这里来。”
她听着那声不再清脆的“阿姊”,心中百感交集,没有一点犹豫便要上前,被一只手拽住。
高怀渊打量着如妃身后的高大内监,警惕道:“如妃娘娘有何事,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放开我。”
萧泉挣开他的手,就要朝萧淞扑去。
“唰”一声短刀出鞘,雪亮刀锋映亮她们相似的眉眼。
萧淞歪头一笑,刀尖对着她,艳丽无匹。
“阿姊,现在你还敢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