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萱萱按了接听。
“有事吗?”
常蕴劼听到电话那头的哀乐,感觉到不对劲:“你在哪里?”
苏萱萱勾起唇角,道:“火葬场。”
“你在那里干什么?!”电话那头常蕴劼的语气慌张起来。
“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现在又问这个干什么?”苏萱萱语气中带着嘲讽,“算了,和你说也没关系,因为你也来不及了。”
“我找到宋冉的尸体了,准备完告别仪式,工作人员就会把她的尸体推进去,你不相信也没事,因为不重要了。”
常蕴劼的呼吸变得急促,提高声音道:“苏萱萱!你在哪里!不要乱来!”
“我没有乱来,我相信冉冉也希望我这么做,没事就挂了吧。”
苏萱萱不顾电话那头常蕴劼的怒吼挂断电话后,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做完这一切,苏萱萱感到内心郁结的气消散了不少。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宋冉,轻声道:“冉冉,你的眼光太差了,这一次我帮你扳回一局,他肯定要气死了,哈哈。”
笑着笑着,苏萱萱眼眶又红了,她多么希望宋冉可以像以往一样和她吐槽。
然后她再骂两句。
宋冉在一旁看着,有些哭笑不得,她自然知道苏萱萱这是在帮她出气。
以前每次和常蕴劼吵架,苏萱萱总是比她还要生气,看见常蕴劼像是看到仇人一样。
是她的错,她的眼光不好。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好好听苏萱萱的话,不再纠结常蕴劼。
和常蕴劼桥归桥路归路,各过自己的。
嘟嘟嘟······冰冷的机械声从听筒传来,常蕴劼只觉浑身发冷,立刻回拨回去,已经打不通了。
尸体,火葬场······
苏萱萱要做什么事很显然。
不行,不能让她乱来。
他还没有看到宋冉一眼,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常蕴劼站起身,扯开手背上的吊针,拉开病房的门,踉踉跄跄朝外跑去。
“先生!先生你才醒,检查没有做。”护士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昨天晚上,常蕴劼浑浑噩噩在街上走着,他发着高烧,脑袋里一片混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宋冉,他要找到宋冉,和她道歉,和他说他爱她。
走了不知道多久,常蕴劼最后因为太过虚弱晕倒在路边。
正好有好心的路人经过,帮忙打了120.
常蕴劼在医院里挂了一夜的营养液和退烧等药水,身体才好转,苏醒过来。
烧退了后,理智稍微恢复了些,常蕴劼给助理小柳打了个电话,让他到医院来一趟。
这段时间,他把手机关机了,常邑打来很多通电话,也发来很多消息,但常蕴劼没有心思去看。
他盯着宋冉的消息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年前。
常蕴劼知道宋冉不会再看这里的消息,也许他发出去会是一个红色感叹号,但他还是情难自已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只有五个字。
“宋冉,对不起。”
消息却意料之外地发了过去。
看到那条发过去的消息,常蕴劼眼眶蓦地泛起温热的湿意,心情像是喝下放了泡腾片的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气。
宋冉没有拉黑他,也没有删除他。
这一年里,只要他给宋冉发一条消息,就能联系上宋冉。
常蕴劼红了眼眶,喉咙一阵哽咽,他攥紧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拨了苏萱萱的电话。
他打算和苏萱萱坦白。
只要他坦白自己的爱意和歉意,宋冉肯定会愿意出来见她。
不管宋冉想怎么报复他都可以,只要让他见上宋冉一面。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宋冉,久到他快想不起宋冉的脸长什么模样。
常蕴劼在拥挤嘈杂的医院里奔跑着,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期间他撞到了人,跌倒,又爬起来,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刚到门口,就看到小柳从车上下来。
小柳刚要和常蕴劼打招呼,就被一把拉开,随后手里的钥匙被抢走,常蕴劼坐上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老板!”小柳想要拦住常蕴劼,但来不及了,常蕴劼已经开车离开了。
常蕴劼开得很快,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攥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看着前方,想到刚才苏萱萱在电话里说的话,心里只剩下惶恐。
额头上全是冷汗,常蕴劼唇线绷成一条直线,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赶到火葬场。
终于,常蕴劼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火葬场,尖锐的紧急刹车的声音响起,车子撞到了门口的一棵树。
车头凹陷,安全气囊立刻弹出来,常蕴劼短暂地陷入了昏迷,又很快苏醒过来。
他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跌跌撞撞从车里出来,看也没看一眼车子,就往里面跑。
“苏萱萱!宋冉在哪里?!苏萱萱!”常蕴劼失去以往的冷静,像是一个疯子一样进门后就开始大声呼喊。
他的脸色惨白,双目赤红,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在屋内等着的宋冉远远听到了常蕴劼的声音,顿了顿,看向门口。
下一刻,常蕴劼推开门闯了进来,他看到一身黑衣坐在凳子上的苏萱萱,立刻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了?!宋冉在哪里?你把她弄哪里去了?!”常蕴劼揪住苏萱萱的衣领,一字一顿道,双目布满血丝,十分的可怖。
苏萱萱却没有丝毫害怕,她笑了笑说:“你来迟了,冉冉已经送进去火化,你再也看不到她了。”
常蕴劼瞳孔一缩,眼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愣了足足三秒钟,才松开手,声音发颤。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是不是?”
苏萱萱眼眶湿热,泪水滑落下来,但她依旧带着笑意:“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工作人员,刚才工作人员给她拍了遗照,就算看不见她本人,遗照还是可以看到的。”
常蕴劼浑身一震,僵直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苏萱萱起身,走到工作人员的窗口,要了遗照,然后走到常蕴劼面前,递过去。
“给你,你不相信的话,看吧,这就是宋冉送进去前的样子,她已经死了。”
照片上惨白毫无血色的宋冉猝不及防闯入眼帘,常蕴劼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茫然无措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照片。
冲击力过于大,以至于常蕴劼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先一步滚落下来。
他的眼珠子缓慢转了转,从眼眶滑落的泪水不像是人类流出来的,没有丝毫停顿,一颗接着一颗。
就连专业的演员看到这一幕,也要惊叹这样完美的泪水是怎么流出来的。
常蕴劼缓缓伸出手,还没碰到那张照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那张照片仿佛烫手般,刚碰到,常蕴劼便快速地缩回了手。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要窒息了一般,常蕴劼捂住胸口,佝偻着腰,好像要吐出来一样,却只是一阵干咳,什么都没有。
宋冉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那张照片里宋冉的脸是那么真实。
宋冉死了……宋冉居然死了……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也要求得女人的原谅。
而现在,却告诉他,宋冉死了,她的尸体正在里面焚烧着。
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常蕴劼咬紧牙关,一阵血腥味从喉咙涌上来。
宋冉也愣了,看着猝不及防流泪的常蕴劼,心里满是诧异。
常蕴劼在哭?是因为知道她死了?
胸口蓦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宋冉皱眉捂住胸口,很奇怪的感觉。
忽然间,她感受到身上的金色在消散。
宋冉顿了顿,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她的身体在消散。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耳朵里,是绪空大师。
“宋小姐,宋小姐……”
宋冉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费力睁大眼睛,看向常蕴劼的方向。
视线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常蕴劼忽然跪在地上。
再次睁开眼,宋冉发现自己回到了寺庙里,绪空正站在一旁,他面前有个香炉,里面插了三根烧了一半的香。
“大师,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要消失了。”宋冉问。
绪空道:“刚才不是我召唤你回来,你可能就魂飞魄散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身体被烧了吗?”
“和这个没有关系,”绪空摇摇头,说,“你应该记得我说你为什么留下的原因吧?刚才是不是常先生在你的身边?”
宋冉顿了顿,点点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你留下来,不仅因为你的执念,还因为他的。”绪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宋小姐你暂时不要在有他的场合出现为好,还有四天,第四天你就可以脱离这种状态,重新开始了。”
虽然内心有无数疑惑,宋冉还是点了点头,说:“好,谢谢大师。”
她看向火葬场的方向,脑海里浮现最后看到的常蕴劼流泪的画面。
她的死对他来说打击这么大吗?
火葬场里。
常蕴劼高大的身体一阵摇晃,随后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看着刺目的血,苏萱萱也惊了,手上一松,宋冉的遗照飘落在地上。
“宋冉……”常蕴劼声音嘶哑,盯着落到面前的照片,视线里一片模糊。
宋冉,宋冉······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如被斧头硬生生劈开,血肉模糊,疼痛如森林里忽然燃起的火焰,叫嚣着,摧枯拉朽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拿起照片,颤抖地抚摸着上面女人惨白的脸。
这一刻,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宋冉真的死了。
忽然,常蕴劼站起身,朝着焚烧炉的方向,摇摇晃晃走过去。
他先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好像随时会跌倒,但是在距离栅栏门还有一步的距离时,突然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常蕴劼已经翻过铁栏杆进去了。
“先生!那边不能进去!”
“常蕴劼!你是疯了吗!宋冉已经死了你这样发疯有什么用!”苏萱萱红着眼吼道。
几个工作人员从旁边赶过来,按住了常蕴劼,他被迫停在焚烧炉前。
里面传来燃烧尸体的声音,灼热的温度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扑过来,像是要把站在前方的人也烧了一般。
常蕴劼倒是希望可以真的把他烧掉。
让他的身体燃尽的灰烬和宋冉的混在一起,谁也分辨不了,永远也分不开。
对,他要和宋冉一起。
宋冉肯定在等着他,火这么大,宋冉会有多疼。
他要去陪她。
他一定要去陪她。
忽然,常蕴劼爆发出一股力量来,三四个工作人员竟一时没有控制住他。
又有几个人上前,牢牢将常蕴劼困住。
“先生你冷静,这里很危险!”
“不要再往前了,你会受伤的!”
常蕴劼完全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话,只想要去陪宋冉。
“松手!放开我!”
“我要去陪宋冉,我要去陪她一起,你们放开我!”
常蕴劼陷入癫狂,一直淡漠的眸子里布满血丝,通红一片,他看着还在焚烧的炉子,一想到里面躺着宋冉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的是宋冉尸体燃烧后的气味,他就感到心脏仿佛裂开般痛到呼吸进胸腔的每寸空气都像是锋利的刀片般,切割着身体内部。
苏萱萱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给了常蕴劼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苏萱萱红着眼骂道:“常蕴劼!你要发疯就去别处发疯!不要在这里打扰到宋冉!她不稀罕你这样!”
常蕴劼僵住,像是被掐断电线的机器,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整个人瘫软地跪在了地上,脸上的癫狂消散,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的焚烧炉。
随后他缓缓弓着背,双手捂住眼睛,堵塞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
比起哭泣,更像是野兽受伤时发出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