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怕吗?”说话的工夫,草灵君已经伸出一只右臂,将白求跹牢牢护在里面。
白求跹眼色狠厉道:“这世上从无我真正惧怕之物。”
“好,今日他们杀害了你爹娘,这里也是待不下去的了,不如杀了他们,以命抵还。”草灵君说。
仙门忌复仇,而草灵君早看出了这些人的,天理循环,倒不如趁此直接了断他们。
管包尤不自知,趾高气扬地昂着脖子,口出粗言,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哼,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求跹无视那些凶神恶煞,正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敢说这条街是你的?你不过一个姓管的,有何资格说天子脚下的土是你的?”
管包一噎,眼中的厌恶之色更浓,道:“敢顶嘴?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草灵君挺身挡在白求跹身前,又提防后面的群众,说:“小白,你小心些。”
那些家仆迎上来,草灵君灵巧地避开了他们的招数,辗转数个方位,每一次方位的变换,都会有一枚叶镖掷向家仆们。陆续几个哀嚎倒下,人群也爆发惊呼,草灵君忽然身形一晃,到了一个家仆的后面,那家仆一慌张,在家仆出手前一手绿光击在他胸口。那人满眼不可置信,而后目光涣散,七窍流血,染红衣襟。草灵君目光一转,管包早吓得躲到娇儿背后,惨无人色,娇儿亦唬了一跳,全身哆嗦,还没等草灵君发难,就被自己的想象吓死了。管包见这都能吓死一个人,更加了不得,转身撒腿就欲跑,被草灵君双手夹着一片叶镖丢出,飞旋栽中了咽喉,倒地气绝。
“杀人啦!出人命啦!”
那些人战战兢兢的。天道好轮回,刚刚他们还耀武扬威着,一转眼工夫,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化作白骨污血。
“小白,你没事吧?”草灵君焕然转了身,搀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
白求跹淡然一笑:“我没事。”刚才那一幕,草灵君的身法有些诡异,似乎不像一般的方士那样施法。不过没关系,反正是自己人。他越厉害,自己也越有强大的保障。
只是,即便杀了他们,爹娘也不会回来了。都说西平镇最会闹鬼,冤魂不少,那些屈死的亡魂为何不来找管包报仇?若非有神仙般儿的草灵君相助,只怕照自己如今的景况是不会这么乐观的。
忽然头一晕,四周黑黑的,有一段记忆冲进脑海,她只听得草灵君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却无法睁开眼睛,脑袋越来越重,直欲下坠。
……
一间书房,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白衣女子忽然盈盈起身,打开了外面的门。屋外烟雨朦胧,滴答滴答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戴纱笠男子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倩影温婉而清丽,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如一朵白莲不染,出尘依旧。
“恒卿已经不怕雷了,记得你初来时,一有雷声便躲到为师身边。”白衣女子缓缓开口。
那戴纱笠男子微低头,似想起了什么往事,道:“是啊,弟子那时特别怕雷,以为是专门劈自己的,经常躲到奶娘身边。奶娘不在了,便来华山,幸好路上没遇着什么雷,碰到了师父。”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有为师在,恒卿便不用怕。”
戴纱笠男子仿若有两道清澈的目光深深看过来,道:“嗯。”
……
恒卿,恒卿,又是你。
“小白?小白?”
白求跹迷迷蒙蒙抬起了眼皮,看清面前放大的人脸,淡淡道:“草灵君。”
草灵君吁了一口气,坐在旁边,鼻子上有一抹煤灰:“你总算醒了。”
白求跹的目光注视到地上的篝火痕迹,料想草灵君可能在这露天钻木生火,一吹气,脸上有了灰尘。
“这是哪儿?”
“我也不知,不过是个普通的荒郊野外。”草灵君说。
白求跹看了看,知道草灵君选的地方定然不会有错,那些管家的人应该找不到这里来。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一提起这个,草灵君就扶额了:“我说小白啊,自从昨天你用毒退了那些家仆,就突然中暑晕倒,我带着你一路逃离,方才才醒,都快一天了。”
白求跹微微凝眉:“那……此地离西平镇有多远?”
草灵君顺了顺头发:“什么西平镇,这里是东平镇的郊外。”
白求跹一怔:“你走的这么快?”
草灵君嘻嘻笑着:“有马车。”
白求跹半信半疑,久久不语。
草灵君假咳一声,说:“那个,我突然有点事,这几日要离开了,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白求跹看向他:“你又要去哪?”
草灵君支吾了半天,说:“那个……我,上次的事是办完了,我本可再多照顾你一些工夫,哪知冥、冥界尚有我们的人,带来了消息,我得去看看。”
白求跹叹道:“你去吧。”
草灵君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白求跹眼眸中有一丝落寞和怅惘,说:“我从不过问你们的身份,你们不说,自有你们的难处。宋昀早些时已告诉了我你们的事,你走自然有你的原因,我无权过问,也无需知晓。也许这样,你能更洒脱。”
草灵君眼中有一丝感激,笑道:“不愧是小白,果然洒脱!”
但他很快脸色一转:“我会些微末伎俩,在这座山设一个结界,你暂时呆在这里不要离开,我昨日就千里传音给宋昀,他过不久就来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还有,我给你的香囊,一定要随身带着,切莫分离。”
白求跹问:“能否先将我爹娘的尸体都安葬?”
草灵君一拍脑袋,说:“对哦,我差点忘了!咳咳,小白放心,他们于你有养育之恩,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那边多谢你了。”白求跹微微一笑,正要问草灵君日后的三餐作何获取,却见草灵君亦回报一笑,竟然振袖腾云而去。
“小白,千万不要离开——”
声音飘荡在林间。
“喂,草灵君,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吃的呢?我饿了渴了怎么办?”白求跹大喊大叫,可是草灵君却没有任何消息了。
白求跹泄气地来回走着,望了望周边的树木,欲哭无泪。
这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草灵君说这里被他设了结界,那普通的人应该不会发现她,管家的人更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白求跹放下心来,抱膝坐在篝火残留处旁,发起呆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挺多,唯一可以推断的,是草灵君真非凡人。
他很多地方都表现出了常人通常情况下做不到的方面,给人看病不收一文钱,屋子里经常飘浮着仙草仙药的气息——因为一闻到就感觉很仙,加上有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铁定不是凡品丹药了。他动手时出神入化,竟有绿光,还把那些恶奴打得满地找牙,不是仙就是灵,是个好人。
宋昀是早就知道的,华山掌门,他也没隐瞒,看他那样子别有潇洒脱俗,绝世清幽,器宇不凡。
顾恒卿一定也很厉害,那可是她的徒弟,一定比草灵君和宋昀两个加起来还要厉害。只可惜,她做梦只顾着问自己,居然忘了问他的身份。
白求跹眯着眼,养了养神,再抬头望四周,一脸悲催。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白求跹就近找了一堆木柴,然后放在原来的残灰上,她坐在一边,开始钻木取火。木头越搓越细,可她的手也开始痛了。
女孩子家的手,谁不是细皮嫩肉,白求跹家境虽不太优异,但从不做粗活,手指保养得极好,现在皮有点被磨破了。唉……
她采了几颗野果充饥,没发现什么猎物,要命的是,她也不会打猎,万一山里有老虎就不好了。
她哼着歌,躺在一边,随意地睡了。
还是到梦里与顾恒卿幽会吧,做春梦就不饿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现实是残酷的。草灵君虽然设了结界,但不能抵御夜间自然风寒露重,不到半夜,白求跹就瑟瑟发抖,身旁的篝火早已熄灭。附近没什么山洞,到哪里去躲避呢?
“草灵君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就这么走了,没考虑到我法力尽失,这些活儿干不了吗!”白求跹骂了一句,双臂环抱,身子缩成一团。
她本来可以在家享受温饱暖食,和家人团聚,但谁知道一大早就天降横祸,好好的什么都没了。草灵君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家?是怕因为杀了人,而他有事先走,她独自在家无法周全,被外人刁难?也是,虽然可以给她家设结界,但她不会做饭,现在就算想去菜市场买些足够的果蔬,也可能会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们现在应该在张贴通缉,举城捉拿她和草灵君吧?管包和他的走狗都死了,这事肯定会闹到县衙,人命关天,而她早逃之夭夭。
白求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碰上这样的境地。
看来世事无常,总有些提防才好。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爹娘,今天还没和他们说上一句话,只听到两人推车出门的声音,没过几个时辰,那就成了永别,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淌而出。白求跹到底还是重感情,爹娘不在了,她独留于世,又能活多久?还不如及早恢复功力,变回从前那个自信潇洒的白求跹。
白求跹抬袖擦了擦眼泪,喉咙里却是一片哽咽。
这一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