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白姑娘,你在家吗?”门扉被扣响。
白求跹一蹙眉,她平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附近邻舍除了知道男子装的她几乎没有认识女子扮的白求跹。而且白夫妇不可能在外透露女儿的姓名,更不会直接让人找她。
听声音,是个苍老的老婆婆。
白求跹将信将疑地开了门,一见原来是个穷苦的中年妇人。为何说是穷苦呢?粗衣麻布,微黑的脸布满了皱纹,一般家里条件过得还好的,也不会像她这样子。
白求跹疑惑地看着中年妇人,道:“这位大婶,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人两眼毫不避讳地盯着白求跹一通打量,白求跹被看得直发毛,心里料想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中年妇人看了会儿,对着白求跹叹道:“可怜的孩儿啊,长得这么漂亮,就要受这么大的委屈。白姑娘,我是西平街给人说媒的王媒婆,今早去你爹娘的烧饼铺买饼吃,哎哟,却见着了一场大祸!”
白求跹不动声色道:“什么大祸?”
王媒婆觑着她,说:“你爹娘卖烧饼,一则没有正经的店面,二则摆在街上,时常会遭到管大人手下的驱赶。今早好巧不巧,管大人竟然亲自来了,还偷偷的微服私访,这不抓着了几个摆摊的人,砸了摊,连人都打伤了。”
王媒婆口中所说的管大人,名字叫管包,是镇里的一大恶霸,仗着叔叔在县里做太爷,时常喜欢到西平镇搜刮便宜货物。他去年新得了一匹好马驹,时常邀请同龄的纨绔子弟一起赛马。
只是西平镇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哪来的空地赛马?
于是,管包就命手下将西平街上的摊子通通赶走,留下大地方给他们赛马。起先有几个小贩抗拒,被那些狗奴才一顿拳打脚踢,摊子和货物都被抢去管家、那些小贩既没了摊物,还要花钱疗伤,委屈的不行,跟衙门投诉,反被乱棍打了出来。
生意难做,白夫妇也是提了十倍的小心,一瞅见原处有动静,就立马收拾东西回家。
管包骑马全看心情,有时来得早,有时干脆不来。
摊贩们一致有了默契,雇个人望风,一天十文钱,一旦发现有管包的爪牙,就大喊:“狼狗来了!狼狗来了!”
摊贩们便收拾东西撤。
有个小贩说:“狼狗太难听了,叫娘舅好了。”
另一个小贩啐道:“呸,老子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恶心娘舅,白给也不要!”
摊贩们对管包等人骂骂咧咧,但一见人来就立马怂了。
白求跹一直以来呆在屋中,听父母提起过几句,知晓管包不是个好人。此刻见王媒婆眼光闪闪,看来别有诡计。
王媒婆一手想要拉她,白求跹早有察觉地避开,问:“我爹娘怎么样了?”
王媒婆说:“白姑娘,我见他们打你爹娘,还砸烂了烧饼摊子。”
白求跹故作眉宇紧锁之样,道:“还有吗?”
王媒婆叹着气,说:“他们挨打也就算了,偏偏还口出狂言,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蠢话,惹得管大人大怒,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好在我看不过去,平常也没少来你爹娘那里吃饼,就跟管大人说说情,请他开恩放了你爹娘。管大人人好心善,还是个宽容有量的,听说这两夫妇还有你这么一个孩儿,就叫你去见他,跟他磕个头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白求跹听在心里,暗暗冷笑。这个王媒婆真不会说话,亏她还是个说媒的,连话里的漏洞都不想想。
“人都被打了,我还该给他磕头?”白求跹目光不善。
王媒婆忙道:“哎哟,白姑娘,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啊。管大人在去年就说的明明白白了,谁都不能在街上摆摊,否则一律没收摊物。要是有人抗议不从,就严刑伺候。”
白求跹冷笑道:“这西平街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说了算。”
王媒婆急道:“白姑娘,管大人一家有权有势,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啊。你可知道他最近新娶的第二十偏房?原来不过一个烧火丫头,因为有几分姿色,爬上了主人的床,现在穿金戴银,吃穿享用不尽,是多么好的事。宁可得罪别人,也万不能得罪管大人。白姑娘,你若是能借着这一次机会跟管大人说说情,没准他还开恩让你们继续摆摊,还让全镇子的人都来吃你们的饼呢。”
白求跹脸上一阵嫌恶之色:“管包现在人在哪?”
王媒婆以为被说动,也不看白求跹的脸色,笑嘻嘻地指着说:“这会子还在你爹娘摆摊的地方呢。”
白求跹冷哼一声,反手锁上门。
王媒婆跟着她,就要去街上。
白求跹往左转。
“哎,在那。”王媒婆说。
白求跹说:“我叫一位朋友。”
她快速敲门,一下一下不停。
“来了,来了,小白?”开门的人一看,愣住了。
白求跹也是当场一怔,宋昀不是说草灵君已经回去了吗?这多早晚怎的又回来了,敢情是连夜飞回的?但她还是微微一笑,勾了勾手指,说:“小草,陪我走。”
草灵君见白求跹眨了一下右眼,又看到边上面相不善的王媒婆,心里猜到三分,便说:“好。”
他不多问,关上了门,跟着白求跹去往西平街。
白求跹除了上学,一般从不出门,此刻身旁还多了一个行为可疑之人,来找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白求跹却故作轻松地没完没了和他说这话,从中得知原来宋昀昨晚上有事回去,轮到处理完事的草灵君回来接班。旁边的王媒婆想插几句嘴,或走近他们,都被白求跹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退了。
草灵君默默走着。
到了地儿,白求跹果然看见一群人围拢着,当下也不避嫌,拉着草灵君的手就冲进去。
白求跹一看到地上的人,顿时一惊,赶忙要上去扶起,却被左右两只手臂拦住,那是两个凶恶的家仆。
王媒婆已经到一边,跟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禀告了事情,那公子旁边还站了个有几分颜色的女子,正目光狠毒地盯着白求跹。那些家仆完全是狗仗人势,逞一时威风。
“小白!”草灵君将白求跹搂抱进怀,在外人眼里,这动作十分暧昧,但白求跹清楚,草灵君是真的想要保护她,微微垂了垂眼。
那个公子摇着扇走过来,对着白求跹上下一打量,眯起眼色眯眯地道:“漂亮,果然是美人儿!”
白求跹丢了一记眼刀。
那公子反而一笑,对着周围人,指着白求跹道:“你们快看,她居然会瞪眼,会瞪我眼。哈哈哈!”
人群跟着发出一阵哄笑声。
白求跹低着头,右手却在草灵君的掌心偷偷写下几个字。
“我的爹娘要不要紧?”
草灵君天生精于医疗,有时只需看几眼就知道病人的病情好坏,而这次,他在她的掌心里写了:“无生。”
无生。
死了?
地上一片血泊,他们的身体也血肉模糊,真的……没救了?
摊子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那些烧饼不见,唯剩下几点碎渣。有一只狗正嚼着什么,好像是半张烧饼。
白求跹心里酸酸楚楚,眼眶有什么湿润的在打转,视线稍稍有些模糊了。
管包收齐扇,扇柄挑起白求跹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声闷哼,管包被草灵君的一掌拍了出去。
草灵君却像是嫌脏一样,拿手帕擦了几下手,丢到那条吃饼的狗面前。
女子和家仆们七手八脚地扶管包起来,管包捂着胸膛,瞪着草灵君:“你是谁?竟,竟敢打本公子,可、可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野种,带领一棒猪狗不如的畜生肆意生事,还敢伤人性命,夺人财物,这种人不该千刀万涡,就是下十八层地狱还罪不可恕。”白求跹怒道。
那女子立刻尖叫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说公子坏话!”
白求跹早看出了那女子的身份,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贱婢,你有何资格说人话?搅得街上鸡犬不宁,这嗓子别提多难听!跟你说话,简直是脏了群众的眼,世人愚昧无知,处在醉生梦死之中,尚且嘲笑别人,幸灾乐祸,而他们还不知这种悲哀,依旧碌碌无为地苟活着,死不是死,生不是生,如同行尸走肉!”
管包指着白求跹骂道:“好你个贱人,连大家都一起骂了。哼,果然狗嘴里吐不错象牙,浪费了这一张脸,还不如长在娇儿的脸上呢。”
娇儿摸着自己的脸,对管包娇嗔道:“讨厌,公子又拿娇儿取笑了。”
管包哈哈大笑,面情又陡然凝肃,高声道:“各位都看见了吧?本公子原先好心帮这对老夫妇收留摊物,他们抵死不从,还敢咬本公子,就是打死了也活该。本公子人善心宽,想让他们唯一的女儿来道个歉就完了,哪知这愚蠢莽撞的丫头不识好歹,反辱骂本公子,连大伙儿都一并骂了,你们说,该不该打?”
“该打!”群众们喝道。
那些人,白求跹虽不认识,但也可以看出是平时在街上摆摊开店的老板或吃食,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愤怒地盯着她,仿佛她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错误,真是可笑!多么讽刺!
娇儿还不肯罢休,指着白求跹的脸,说:“公子,还要把这贱人的脸撕下来,给娇儿包瓷娃娃玩。”
管包狂笑道:“当然可以!”
原先他还指望能收这个美人当下一个偏房,不过这丫头脾气实在太恶劣了,不好驯服,而且……她身后还有一个男人,肯定早就干过了。他虽不嫌弃失身的女子,但不想看见自己看上的人,心里还有别人。
管包手一挥,那几个家仆就摩拳擦掌,围了过来。群众们也把道路堵得死死的,形同铁墙,将白求跹和草灵君困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