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可是当我看到魔君令躺在你的手掌时,感到了一丝冥冥中的注定,也许这就是命运。顾少仙,本君并不强要求你,只是魔界动乱尚未平定,见儿也要重振剩余的魔兵,等辛紫轩归来,也不知是敌是友。所以,这魔君令还请先交由你保管,这是我们魔界历来魔君的象征,有了它,就能号令魔族,统领魔界。”魔君对顾恒卿道。
顾恒卿忙道:“我……”
魔君叹了口气:“本君知晓仙魔不共戴天,但事急从权,接下来还要看辛紫轩是怎样的态度,若果她也和黄焱一样,那也只能……”
鋆见坚定地说道:“父君放心,孩儿一定替您照管好魔界。”
顾恒卿说:“待鋆见平定内乱,恒卿自会将魔君令归还。”
鋆见双眉微拢。
魔君淡淡一笑:“顾少仙,你尚不知晓,见儿放纵惯了,最受不得拘束,当上魔君定要顾这顾那,瞻前顾后,她这性子不大适合。”
顾恒卿一怔:“魔君是说……”
鋆见带有恳求的表情看着顾恒卿:“顾兄,你若不嫌弃,你可以来带领我们魔族。”
顾恒卿大吃一惊,连忙摇头道:“这万万不可,我生是仙门之人,死也是仙门之鬼,怎能抛开仙家华山,入魔道?”
鋆见抿了抿唇,魔君抬手止住她,看向顾恒卿,说:“顾少仙如今是此般认为,可要说与魔君令的缘分,无有人比你更有渊源。”
顾恒卿脸色不大好:“魔君此话何讲?”
魔君叹道:“如果本君没猜错,顾少仙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吧。”
顾恒卿楞了一下。
鋆见也满面疑惑。
魔君浅浅一笑,吩咐鋆见先出去,鋆见回头含忧地看了一眼,得到魔君宽慰的眼神,才迟疑地出去。
魔君躺在床上,合拢着手,说:“白上仙没跟你提,自有她的道理,本君先前不一语道破,为的是成人之美,不说为是。顾少仙要知道,她真的是为你好。可惜而今本君已将死之人,你也迟早一日会知道,与其中间有许多误会和坎坷,倒不如由本君来告诉你,一解渊源。为魔界和魔君令着想,还是告诉你真相吧。其实,你是神界的九尾狐转世。”
“九尾狐?”顾恒卿反而没有太多惊讶,记得曾经师父和草灵君就多次调侃他像“狐狸”,草灵君还直截了当地给他取了个“小狐狸”的绰号,原来,一切真有渊源。
魔君颔首,说:“最早的魔界兵荒马乱,四分五裂,没有固定的魔君。而到了某一天,一只九尾狐从天而降,赐予了一个魔一枚令牌,并告知整个魔界,得此令者为魔界之主。所以,有无数魔来争抢这枚令牌,因为这是神送的,六界之中,神最有说服力。而那个最初得到令牌的魔战到了最后,赢得了整个魔界,从此魔族世代相承魔君,以魔君令为信物。”
“魔君是说,我就是那只赐了魔君令的九尾狐?”顾恒卿道。
魔君点头说:“不错。第一次见你时,本君就感受到了浓重的煞气,又见你以纱遮面,却仍挡不住一身风华,且魔君令也在那时蠢蠢欲动,本君便猜想,或许你们真有缘分。”
顾恒卿皱眉看着手中的魔君令:“可是我对它并无感觉。”
魔君道:“这本君就无从得知。只是如今魔界动荡,辛紫轩之心尚不能猜测,见儿有勇有谋,却失些耐心,恐中了他人的算计,此后还劳烦顾少仙多多照应。”
顾恒卿道:“这……好吧。可是这魔君令,若被仙门知道,恒卿恐难逃其咎。”
魔界说:“顾少仙放心,魔君令虽被魔族历代相传,只是因为神物,并无魔气,且顾少仙身有仙气,自能掩护,便是所有仙山掌门亲自辨认,也未必能认出是魔君令。”
顾恒卿犹疑道:“照魔界所说,此魔君令原是我赐予魔族的,又岂能收还?”
魔界淡然笑道:“并非收还,只是暂交给顾少仙,他日见儿若仍不愿登基君位,便请顾少仙代为坐上那个位置了。”
顾恒卿听了魔界的话,汗流浃背,这不太好吧。魔君怎么这么大方,先是借助魔壶,现在把魔君令交给他,连魔界都拱手相让了?
魔君凝肃道:“顾少仙弱不放心,本君便指天发誓,但有一句虚言,便遭天打……”
“哎,魔君不要说了,恒卿收着便是。”顾恒卿将魔君令小心保管。
魔君露出欣慰一笑:“顾少仙肯帮我魔界,本君大恩难言谢,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顾恒卿开门让鋆见进来,鋆见一扑到床前:“父君!父君!”
魔君难得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见儿,父君要去找你娘了,以后的路你也要自己走。”
“父君,孩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鋆见强忍着泪意,说道。
魔君淡然笑了:“那就好,那就好,父君也可以放心了。”
下一刻,他慢慢闭上眼,似是进入了长久的睡眠。鋆见啜泣着,强行不让眼泪流下来。须臾,魔君的身体化作无数的黑点,渐渐飘散,床上空空的,没有温度。
石崖上,清冷的月光,打下一片冰寒,两道人影坐在那里,一个英气蓬勃,却带了几分寂寥和哀伤,一个翩然若纤,超然脱俗。
鋆见的容颜有一丝苍白,秀美蹙起。但并无泪痕,久久注视着眼前的夜景,她说道:“我末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父君带我长大,把我当男孩子养。那个时候的我,十分任性,要这要那,父君都百般依我。长大后,我爱打抱不平,学了一身魔功,打扮成男子去人间惩恶扬善。
“世人眼中,魔都是坏的,可事实上,也有好魔存在。我一直以为我是善良的,最讲义气,所以对的就是对,错的就是错。直到有一天,我偷听了黄焱和他的手下的对话,得知这厮想造反,我急忙想去禀告父君,但不小心被黄焱发觉,派人来刺杀我。
“刺客叫青漓,穷追了我三百余里,我们剑鞭不分胜负,最后打着打着居然抱到了一起。我和他有了感情,可他是黄焱的人,有自己的不得已。到了一天晚上,他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我门口,我便知道,我们没有路了。他在我怀中静静地死了,可是我的心从那时裂开,再也无法愈合。这是我失去母后后,第二次感受到的伤害。
“这枚勾玉,你还记着的吧?其实,这是当初青漓送我的信物,也可以说是护身符,它在危难时能救我,就像青漓还在我身边保护我一样。我一直珍藏着,将它视作宝物,形影不离。顾兄,我认识的男子中,你是我最欣赏的一个,可是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缘分,就像我,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想到的那份亲情和爱情吧。
“我一生中第三次悲痛,就是今天的父君突然离世。呵,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那一千个童男童女有问题该有多好,如果我能调用新的魔医检查有多好,父君也不会魔力耗尽啊。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魔君,甚至希望还能有个弟弟继承君位。我适合当侠当将军,却不是当魔君的料。
“顾兄,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适应一段时间,为父君守孝三年。即使辛紫轩没有叛乱之心,也请你暂登君位。三年后,我会勇敢独立担当。”鋆见双眼泛着红,多了一些血丝,看着顾恒卿。
顾恒卿沉静片刻,才略沙哑地说道:“好。”
鋆见朝他一笑,却带了说不出的苦涩。在清风轻抚下,黑发飘舞,上下起落。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有一种难言的尴尬和释然。
静默中,鋆见双眸如水,目光温和地看向顾恒卿,轻轻咬唇:“你明天回去吗?”
顾恒卿知道她问的是回华山,想起宋昀在书房和白求跹的对话,心里不大自在,含糊地“嗯”了声。
鋆见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淡淡笑了笑:“我很看好你和白上仙。”
“咦?”顾恒卿大怔。
鋆见嘴角牵起:“我不会看错,你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认真,蕴含了无数的倾慕、爱恋……这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就像我,曾经也是那样看一个人。顾兄,我跟你说的那些话,西王你还记着一些。有时候,爱情可以不分身份,不管她是不是你师父,只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我和青漓,如果能再勇敢一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顾兄,有爱就大声说出来。虽然你喜欢的未必是热情开朗的,但我能感觉到,白上仙对你不是一般的用心,一切可以慢慢来,你们有的是时间。”
他们还有时间吗?
顾恒卿低下头,站起了身:“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
鋆见愣一下,点头说:“哦。”
顾恒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鋆见的话并不一定都是错的,可是他不喜欢她的那些说法。
师父怎能用那些来形容呢?
犹记得仙剑大会的那一晚,星光璀璨,夜风撩起她的长发和衣衫,他们再亲近不过地相坐在一起,身上也染了月光。白求跹的眼眸显露着笑意,还有温柔和关切,看向他时,那笑意总会更浓些,相视而笑,很有默契。
拜师大典,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仿佛生死不弃,那时节,她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安慰,在极寒中唯一的温暖。
翌日一早,魔界一束天青色的光辉融进了天边,消失在流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