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高嫔娘娘......”云珊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停住了,神色间满是不忍与迟疑。
“这妹妹实在可怜。”林钰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悲悯,
“本是在京都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正怀着身孕。昨日那混乱血腥的场景,把她吓得不轻,下身大片见红。偏当时又找不到太医和药官,就那样硬生生地失去了腹中胎儿,连她自己也……”
林钰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云锦和云珊见状,急忙上前,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扶着林钰躺下休息,又赶忙差人去传太医。
之后,云珊独自走在宫中,望着这一片凄冷荒芜的景象,怅惘与麻木地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间,一棵数百年的老榆树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这才恍惚回神,暗自思忖自己要去哪里,哦,是要去司药局。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珊?”她回过头,看见林骁正站在不远处。
林骁心急如焚,几步便跨到了云珊面前,眼中满是关切与自责,脱口而出:“这两日可把你吓坏了吧!都怪我来晚了。你这会儿可休息好了?”
云珊神色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迷茫:“林骁,我总觉得整件事好不真实,像在云里雾里,根本分不清真假。”
二人走到一旁的石凳边,林骁动作自然又体贴,迅速卸下身上的袍子,仔细地铺在石凳上,才示意云珊坐下。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云珊,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今早看到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这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云珊扯出一抹苦笑,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有些自嘲地说:“我当时那副样子,肯定丑极了吧。将军见到了,怕是后悔了吧。”
“是啊,我后悔了。”林骁故意拖长了语调,话锋陡然一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一字一顿道,
“我后悔没直接杀光了那群乱臣贼子,没能早早找到你。”
云珊定了定神,将话题转到叛军上:“那些叛军被收押了吗?”
“活押了三千多人,数量实在太多,城里的牢房根本塞不下,只能先送到城郊的军营看押了。”林骁耐心解释道。
云珊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压低,神色谨慎:“是……小王爷?”这件事过于敏感,到现在宫里都没人敢轻易提及,想必是上面严令封锁消息。
林骁警觉地回头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微微凑近云珊,低声说道:
“小王爷和太妃被关在太妃之前住的宫里。除了太妃,他府里的人,全都被暗中斩杀了。”
“陛下留他一命?”云珊满脸疑惑,这位皇帝一向杀伐果断,如今小王爷造反逆国证据确凿,竟然还留他性命,实在令人费解。
“咱们陛下,终究还是不甘心啊!”林骁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复杂,
“陛下对这位唯一的弟弟,一向恩重宠溺,想必是定要亲自问个明白,讨个说法,才肯罢休。”
皇帝屡次遭受亲情的背叛与伤害,这般滋味,任谁尝了都难以释怀。
“那叛军首领,曾是先废太子的麾下将士,我与他还一同参加过同一届武笔试。当初他兵败之时,企图自杀,是我把他拦了下来。”林骁回忆起往事,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感慨。
紧接着,他神色一正,认真地看向云珊,叮嘱道:“这会儿,这些人正在接受审问。云珊,你千万别对这件事产生兴趣,这可是陛下的逆鳞,触碰不得。”
“好,你也是进宫面圣回话吗?”云珊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我已经将叛军的人数、处理情况向陛下禀告过了。这会儿得了圣恩,正要去见阿姊。你陪我一起去吗?”
云珊轻轻摇了摇头,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得去司药局,宫人伤势惨重,那边正缺人手呢。”
二人就此道别,云珊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司药局。
那钟药丞瞧见云珊进来,不屑地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呦,宋大人来了啊,可真是福大命大,这升官就跟吃饭一样容易。”
云珊权当没听见,巧妙避开她的不友好,径直走到里殿,向司药奉御领了差事。
这时,李嫋快步来到她身边,先是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拽了拽,仔仔细细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才如释重负地紧紧抱住了她。
“嫋嫋,听说长公主和李学士都还好?”云珊关切地问道。
“我兄嫂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只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宜挪动,还在曦云宫调养着。我刚从那边过来,你放心,婴孩也一切安好。”
李嫋笑着回答,接着又补充道,“不过——等落了班,我再跟你细细说。”
原来,昨夜局势危如累卵,长公主为保身边人的性命,不得已对叛军虚与委蛇,恭敬有加。
甚至,她还说出了“愿意拥立小王爷”这样的话。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这的确不失为一种解燃眉之急的权宜之计。
然而,陛下这些年屡次遭受亲情的背叛,内心已然千疮百孔。这消息传入陛下耳中,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也难免让他心生不满。
曾经的手足情深,在皇权和接二连三的背叛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
“陛下是个明君,待过些时日,定会想通的。”云珊一边说着,一边为初次踏入自己房间的李嫋端上一杯雨前龙井,语气轻柔,满是劝慰。
“我相信兄嫂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定能化解这困局,走出这艰难的一局。”李嫋微微点头,眼中虽有忧虑,仍自我宽慰着。
“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云珊话锋陡然一转,脑海中浮现出长公主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不禁疑惑道,
“叛军为何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要让长公主入宫呢?”
“此事长嫂猜测,不过是两点原因。”
“其一,人质与权力制衡。把兄嫂困于宫中,便能以此逼迫我父亲,使其不敢轻易带动群臣勤王。毕竟投鼠忌器,父亲定会有所顾虑。”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稍作停顿,又接着说:
“其二,便是正统之争。小王爷才16岁,尚无子嗣。你知道胡亥屠戮血亲的故事吗?”
“嗯,史书记载,胡亥在赵高的教唆下,为稳固皇位对兄弟姐妹展开了血腥屠杀。他先是在咸阳的闹市区将12位兄弟斩首示众。而后又在杜邮用碾刑将6位兄弟和10个姐妹折磨致死。公子将闾等三人被囚禁于内宫,最后被逼自尽。共屠杀尽了22位兄弟姐妹。”
云珊一边说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小王爷竟然连长公主腹中怀着的宗室血脉都不肯放过?”
李嫋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最难揣测。长嫂也实在不愿相信,可如今局势如此,又由不得人不多想。”
她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接着说道:“好在嫂嫂生的是女婴,那些人或许觉得女婴对他们构不成威胁,这才暂且放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