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悄然而至,1967年的暑假也随之来临。京城火车站内人潮涌动、拥挤嘈杂,裴行远站在其中,耷拉着脸,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胡八一和王胖子这对哼哈二人组。
“看来你们俩早有准备啊,居然连票都买到了。”裴行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和无奈。他转头看向躲在冉秋叶身后,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的丁思甜,心里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她把他们暑假要去裴家村的事告诉了胡八一他们。
“我们回去探亲,你们俩去干嘛?”裴行远问道。胡八一闻言,立刻打起了哈哈:“我们就是想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哪想到我们凑巧买到了同一天的票,胖子,你说巧不巧?”王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应和道:“啊,对,老胡说的没错,简直是太巧了!”裴行远在心里默默吐槽:我信你个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心里清楚,这两货自从他们的父亲被流放到地方后,没人管束,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你们要去也可以,口粮就得你们自己解决了。”裴行远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车厢走去。胡八一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急忙追了上来。胡八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粮票,笑呵呵地说:“哥们有准备,这是一百斤全国粮票,够我和胖子两个人的口粮了吧!”裴行远停下脚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胡八一:“我老家在山里,你这粮票在我们那是买不到粮食的。”胡八一脸色一滞,满脸不可置信:“不会吧,我这可是全国粮票,我可以跟你们村里人换啊!”
裴行远看了一眼旁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的冉秋叶她们,略一思索,心里猜测八成是冉秋叶出的主意。她一个城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哪里知道现在华夏乡村的真实情况。“乡亲们种出来的粮食,一亩地要交一百斤的公粮。在裴家村,全村只有一千多亩地,人均才二亩多地,人均口粮刚过三百斤,勉勉强强够吃,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要是年景不好,呵呵……”裴行远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目光坚定地看着胡八一他们:“你说,乡亲们自己都不够吃,哪有多余的粮卖给你!”
“这,这怎么可能呢?”冉秋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晃了一下。她想起了在裴家村待了一年的父母,他们在信里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不,应该是他们不愿意把这些苦处告诉她,天下父母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一想到父母可能吃了很多苦,冉秋叶再也没有了那种去山里游山玩水的轻松心情,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裴家村,看看父母过得好不好!
胡八一和王胖子面面相觑,随后追上走进车厢的裴行远。“裴哥儿,你一定有办法的是吧?”胡八一满怀期待地问道。“有啊,就看你们俩能不能吃苦了。”裴行远神秘一笑。王胖子立刻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能啊,哥们可太能吃苦了,对了,裴哥儿,你的办法是什么啊?”“山人自有妙计,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任凭王胖子怎么追问,裴行远就是什么也不说。直到火车启动后,王胖子和胡八一两人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风景,这才不再追问此事。
裴行远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田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他递给有关部门的匿名信,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不然的话,报纸上一定会报道塔里木盆地那个超大钾肥矿的消息。那可是一座储量二亿多吨的超级钾肥矿啊,每年开采出来的钾肥,绝对可以让国内的粮食产量提高一倍。为什么粮食产量低,大家吃不饱?还不是因为国家的化肥产量低!有的时候,背负着太多的秘密,又不能说出来,真的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啊!此时哼哈二人组对着窗外指指点点,兴奋不已,冉秋叶和丁思甜则在忧虑她们的父母,谁也没有注意到裴行远眉目间的惆怅。
大同站到了!裴行远睁开眼睛,唤醒了胡八一他们。检查完行李后,在火车的汽笛声中,他们随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王胖子看着车站外的街道,大声嚷嚷道:“这里就是大同啊,怎么这么破?真不咋的!”胡八一连忙踢了他一脚:“闭嘴吧你,小心被别人揍。”王胖子看了一眼周围人不善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再看裴行远他们,早就快步走得远远的。胖子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大家不知道领教过多少回了,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一行人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到了傍晚,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自从知道乡下的条件可能比想象中还要艰苦后,胖子敞开了肚皮,吃得格外多,肚子吃得溜圆,直到实在塞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是哥们吹,哥们当年在西疆杀敌的时候,一连三天三夜没吃饭,打了胜仗后。你们猜哥们吃了多少,哎,你们别走啊!”王胖子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擦了擦嘴,提了提裤腰带,追上了裴行远他们。
吃完饭后,天还亮着,一行人索性就在附近转了一圈,消食之后才回招待所。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将军用水壶灌满了凉白开,又买了大肉包子当做午饭,坐上了开往五台山县城的大巴车。“呕……”王胖子趴在车窗上干呕了一会,有气无力地叹声道:“亏了,亏了,早上的大肉包子白吃了啊!”“谁让你吃那么多的。”胡八一鄙视地看了一眼王胖子。此刻大巴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两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肚子里的不适。
此时他们五个人正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胖子和丁思甜各坐两边靠窗的位置,冉秋叶尽管自己胃部被颠簸得难受,却仍在轻轻拍着丁思甜的后背,尽显温柔与体贴。唯有裴行远坐在中间座位,闭着眼,双臂环抱,身体随着大巴车的起伏有节奏地晃动着。“哎,裴哥儿,你好像没坐在座椅上啊!”胡八一发现了裴行远的特殊之处,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话一下子引起了胖子和丁思甜他们的注意。“咦,还真是啊!”胖子伸出手,试图确认裴行远是否真的悬空了,手却被裴行远一把抓住。“后面还有五个小时的路程呢,你还是想想怎么熬过去吧!”裴行远提醒道。“天啊,还有五个小时!”胖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绿起来,一旁的冉秋叶她们也露出了绝望的眼神,这漫长的旅程何时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