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夷立刻嘟起嘴不乐意了。
芩婆故意皱眉道:“那冰是寒凉之物,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吃。”
单孤刀连忙道:“你看,是师娘不让吃的,你连师娘的话也敢不听吗?”
小相夷可怜巴巴的望向芩婆,委屈道:“师娘,师娘……相夷不喝酒也不吃冰了,我想吃糖行吗?”
芩婆板着脸道:“行,相夷要吃糖当然行。但是每次吃糖都得经过师娘允许,不能多吃,因为糖吃多了只有害处,师娘让你吃你才能吃,不许耍赖胡闹,你能做到吗?”
小相夷立刻眼睛放光,信誓旦旦道:“保证能做到!师娘,现在能给我一块糖吗?”
芩婆心疼又无奈,伸手摸了摸小相夷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小手,确定他的小身板已无大碍,才松口道:“好吧,那就只准吃一块!吃完不许要!”
小相夷咧嘴一笑,道:“谢谢师娘,师娘最好了。”
芩婆伸手刮了刮小相夷的鼻子,转头吩咐单孤刀去储物间拿两颗糖,两个孩子一人一块。
单孤刀却留了一个心眼,糖块是没有具体数量的,他就多拿了几颗藏在兜里,留着以后在小相夷不听话时哄他。
再后来,芩婆发现小相夷越来越懂事了,不仅不乱要糖吃,而且还不闯祸了。她不知道的是,单孤刀每次按她吩咐去拿糖时都会额外藏几块,全都用来哄小相夷了
直到李相夷十岁那年春天,漆木山偶然醉糊涂了竟然拉着小相夷陪他喝酒,把年幼的李相夷灌的也迷迷糊糊的,芩婆发现后大骂了漆木山一通,从此不再给他酿酒。
小相夷被芩婆带去喝醒酒汤时,哭闹着嫌弃醒酒汤难喝非要吃糖,芩婆心里生着漆木山的气,也担心小相夷神志不清吃糖会卡住嗓子,就硬下心肠没给他,结果单孤刀趁她不注意偷偷塞给小相夷两块糖,然后……
单孤刀就溜走了,小相夷真的被糖块卡住了气管,幸亏芩婆发现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从那以后,芩婆对单孤刀的态度就淡漠了许多,一度想放弃这个徒弟。
漆木山却觉得芩婆太武断,于是他开始严厉督导单孤刀练功,希望他早日学有所成。但是单孤刀资质普通,又急于求成,学东西总是不扎实,漆木山爱徒心切有时候就忍不住责骂他。
一来二去,单孤刀渐渐学会了阳奉阴违。有一次,芩婆又因为漆木山偷喝酒与他大吵了一架,单孤刀就给漆木山出主意让他们老两口分开住。
单孤刀则借机跟在了芩婆身边,从此避开了漆木山的责骂。单孤刀自从单独跟着芩婆之后,就表现的非常勤奋刻苦,还很听话懂事。芩婆到底还是心软了,再没想过放弃单孤刀。
然而芩婆在武学造诣上不如漆木山,单孤刀的武功进益比在漆木山身边时慢了许多,仅仅两年光景他就输了小相夷一大截。
单孤刀却觉得李相夷之所以进步快,是因为漆木山偏心,把所有好的武功都私下教给了李相夷。一时间,他又后悔了,可是师父师娘分居惯了,竟然不愿意住在一起了。
漆木山越来越爱喝酒,芩婆越来越爱独处,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淡了,从最初每个月带着两个徒弟聚会一次,逐渐变成几个月才见一次面,再后来一年都聚不了一次。
只有李相夷经常往来两处,联系着师父师娘之间的感情。数年后,李相夷下山闯江湖创立了四顾门,忙起来时一年都回不去一趟。老两口没了小徒弟在中间维系,就算彻底分居了。
年少时的李相夷没想太多,总觉得师父师娘只是脾气倔,早晚有一天会和好如初。谁知那一天并没有到来,当他发现师娘心里还爱着师父的时候,师父已是一座孤坟了。
“先夫漆木山之木墓”一共八个字,是芩婆之殇,也是李相夷终生的痛。
那时候的李相夷刚经历了众叛亲离,浑身上下一无所有,可谓狼狈至极,他偷偷上山看过芩婆。芩婆一个人坐在葡萄树下发呆,脸上有两行被风吹干的泪痕,她的怀里抱着漆木山生前穿过的衣服,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良久,芩婆哽咽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两个孩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走吧,走了好,走了清净……”
李相夷忽然胆怯了,觉得自己不可以这样见师娘,至少要把师兄的遗骨找回来,才有脸进门。至少等自己的伤再好一些,能控制住碧茶之毒了,才能瞒住精明的师娘,否则他不敢想……
后来,李相夷的身体竟是一年不如一年,而单孤刀的遗骨也毫无头绪,他渐渐地放弃了回去见师娘的念头,也不想再见任何故人。
回忆慢慢模糊,清冷刺骨的寒风把李莲花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拢了拢外袍,搓着手走到结冰的泉眼旁边,轻轻扣下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冰放进嘴里,久违的清甜在口中漫开,正想再扣一块带回去给单孤刀时,身后忽然传来李相夷的戏谑笑声。
“你都多大了,还学小孩子偷吃冰块,不怕吃坏肚子啊?”
李相夷一边说着,一边乐悠悠地看着童心未泯的李莲花。
李莲花下意识缩回手,暗暗咽下嘴里的冰糖,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李相夷沉下笑容,正色道:“我当然是来找你啊!我刚刚听说单孤刀为了不让你跟他抢师父,故意在师父面前撒泼耍赖要赶你走,有这事吧?”
李莲花诧异道:“啊?你怎么知道的?其实……就是个误会,单孤刀现在神志不清,有时候就跟个小孩儿差不多,没必要跟他较真。”
李相夷冷然道:“不行!我看他恢复的挺好,起码已经能认出你了。他就是故意刁难你,让你不好过。他想趁现在师父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正好可以欺负你!”
李莲花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我跟一个病人没什么可计较的,你也别往心里去……要不你也尝一块这里的冰糖去去邪火。”
“我不吃。”李相夷果断拒绝,仍气愤道:“单孤刀欺负你就是不行,这件事我会替你讨回公道,你拦着也没用。”
李莲花无奈的看着他,无话可说。
李相夷重新露出笑意,温和道:“我是来叫你回家吃饭的,师娘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所以叫我出来找你。饭菜早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哦,原、原来都这么晚了……”
李莲花才意识到自己在冰泉边站了将近一下午,浑身都冻透了,两条腿也有些打颤,他努力维持着淡定却被李相夷一眼看穿,随即走到他身边以内力助他温暖身体,直到恢复正常。
李相夷强势握住李莲花的手,拉着他健步如飞朝云居阁走,走着走着小声嘟囔道:“跟我回家!”
“慢点慢点!哎?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跟我回家!”
红彤彤的晚霞照在山间,掩没了李相夷微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