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雪片还在簌簌飘落,大地一片银白。天上的乌云偶尔会破开一道裂缝,圆月的光辉自缝隙中洒下来,为黑夜带来短暂的光明。
李相夷内力深厚,夜视能力也是极好的,借着短暂的月光和雪地反光,他带着云彼丘很快就找到了石寿村。
云彼丘建议道:“门主,石寿村看起来不大,不如我们分头查看?”
李相夷果断否决道:“这里情况不明,你不要离开我。石寿村既然要酿酒,就必定有酒坊……”
说完,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感觉到酒气是从东面传来,于是道:“东边应该有酒坊,跟上我!”
“是,门主。”云彼丘紧随李相夷的步伐一路向东而行。
山村道路坑洼不平,又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李相夷可以踏雪无痕,云彼丘无法做到,李相夷索性抓住云彼丘的肩膀微微上提,帮助他在雪上行走。
云彼丘愧疚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没帮到门主,反而还要拖累门主分神照顾我。”
李相夷脚下速度不减,口气严肃道:“别废话,待会儿找到柔肠玉酿,就看你的了!”
云彼丘想自嘲几句缓解尴尬,但没敢说出来,因为李相夷向来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最不喜欢听他唠叨。
二人一时无话,只专心查找酒坊。不多时,在一处山壁下,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李相夷和云彼丘顺着酒气又前行了十几步,发现山壁上有一个大裂缝,其宽度足够一辆马车通过。浓郁的酒气就是从这道裂洞中飘出来的。
洞口两侧堆着许多碎石,地面的积雪也比别处薄很多,显然是被打扫过。
云彼丘贴在山壁上屏息静听了片刻,低声道:“我从风声推断,这个山洞应该很深,靠近洞口是一段细长的甬道,再往里就宽敞得多,这样的山洞应该属于人工开凿的。”
李相夷回应道:“我能听出洞穴深处有人的气息,而且不止十人。这些人的呼吸很快,像走火入魔后真气暴动的样子。”
“门主,我们进去看看吧。”云彼丘说完又补充道:“这里的酒气中含着腥臭味,柔肠玉酿一定不是正经的酒。”
李相夷略微思索,命令道:“彼丘,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如果有危险你先直接跑,不必管我。”
云彼丘连忙反对道:“这不行!”
“听话!”李相夷低喝一声,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你别想多了,让你遇到危险先跑,是为了我能专心迎敌,这下明白了吧?”
云彼丘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门主,那你小心点。”
李相夷拍了拍云彼丘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转身入了山洞。
此时,天上的乌云又分开了一道缝隙,柔和的月光照亮了云彼丘四周,他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月亮已接近正圆,忽然想起今日是十三,他的生辰正是二十三年前的冬月十三夜。
上天似乎感知到了云彼丘心底的期盼,连风雪都变得轻柔了,大片雪花在他周围汇聚盘旋,仿佛一位曼妙的白衣美人在邀他共舞。
云彼丘心如擂鼓,紧张而羞涩的伸出了手,美人嫣然一笑拉住云彼丘的手就朝对面的树林走去。
那树林里隐隐有屋舍,门口还亮着红色的灯笼,一位红衣蹁跹的少女正朝云彼丘走来。
少女手里拿着一支火红的罂粟花,她的身姿曼妙婀娜,看向彼丘的眼神里尽是似水柔情。
云彼丘不由得愣住了,不敢再朝前走,却惊觉手上一空,身边的白衣美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对红衣女拱手作揖道:“姑娘莫怪,在下无意冒犯,这就离开。”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红衣女轻喝一声,瞬移到云彼丘面前,柔媚一笑,娇声娇气道:“云公子,干嘛急着走啊?难道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吗?”
云彼丘局促极了,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两个字:好看。
红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又向前一步把手中的红罂粟插到云彼丘胸前的衣襟里,然后贴近云彼丘的脸庞娇嗔道:“云公子,人家早就心悦于你,都在这里等你好几天了。你可真是狠心,现在才来见人家。”
云彼丘只觉得心头一痛,茫然道:“姑娘,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红衣女抬手抚摸着云彼丘的脸,呵气如兰道:“公子忘性可真大,我们当然认识,而且还认识了两辈子!!”
“姑娘可真会说笑。人生哪有两辈子?”云彼丘心头一紧,感觉自己遗忘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身就要往回走。
红衣女单手扣住云彼丘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膛,拔出插在衣衫里的罂粟花,缠绵细语道:“公子且慢,你看这花美不美?”
云彼丘心口一滞,痛感自心脉传遍全身,一时冷汗直流,他勉强稳住身形,回答道:“花……很美,姑娘……也美。但是,在下必须得走了……”
“等一等!”红衣女在云彼丘耳边吹了一口气,然后把红罂粟又插进了他的怀中,温柔道:“既然公子执意要走,那就把这支花带走吧。”
云彼丘只觉得心口又一阵剧痛,眩晕感瞬间将他笼罩,眼前一片漆黑,他踉跄着迈了一步却直接跌倒了。
这一跌,虽然不重,却叫云彼丘清醒了过来。再看周围,哪里还有树林与美人?分明已不在石寿村。而心口的剧痛却是真实的,那里正插着一把火红的匕首。
这把匕首第一次扎断了他的左侧心脉,这次扎断了右侧心脉,而且匕首上还淬了散内力的毒,此等重伤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云彼丘想回去找李相夷,但他已经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挣扎了几下只好放弃。最终他咬牙忍痛蘸着自己的血在衣摆上写道:媚术,小心,惭愧。
乌云压顶,风雪依旧,美人和红花都是幻象,温柔与爱意全是错觉。
云彼丘在弥留之际只有悔恨,若是自己心中没有恶因,又怎会招来这样的恶果?
大好年华如此轻易折在风花雪月里,怎对得起天地父母和一起出生入死的门主和兄弟们,怎对得起自己当初立身卫道的誓言?
许久之后,风雪终于停了。月光透过云隙照得大地亮如白昼。
李相夷解决掉了山洞中被痋术控制的傀儡人后,就出来寻找云彼丘,结果找了好几圈都不见人影,正打算回营地看看时,忽然嗅到了一阵血腥气。
顺着血腥气的方向,李相夷一直走到了悬崖边。云彼丘正躺在雪地里,浑身都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把红匕首。
“彼丘!!”
李相夷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当即飞扑至人前,而云彼丘已经浑身冰凉僵硬,完全没气了。
“彼丘?你醒醒,别吓我啊!”
李相夷不肯死心,一遍一遍往云彼丘的身体里输送扬州慢,但云彼丘周身经脉已死,半点真气也吸收不了。
“彼丘,你这是遭遇了什么!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外面!本想保护你,却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