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白泽堂的最高处,可以俯视白泽山全貌。
这里除非有一族之长特许,不允许任何人上来。
寒风从大开的窗户中灌入。
冷得惊心。
慕容息心情复杂地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慕容息见过大先生。”
“息儿。”
身形清瘦的男子背对着他,咳嗽了两声,低声道:“你来了。”
“……大先生您身体抱恙,受不得风,”慕容息忍不住关心道,“还是将窗子关起来吧。”
“无妨。”大先生摆手。
他面向窗外,淡淡地道:“我这身子一直如此。想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窗外山峦起伏。
慕容息浑身一震,不解道:“大先生何出此言。”
大先生回头,露出一张削瘦得两颊深凹的脸,他继承了白泽一族最纯正的血脉,眉眼清冷,眼瞳隐隐地发白,奇异不似常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理解我的决定,”他示意慕容息上前来,“息儿,但你,你要继承我的意志。”
慕容息抬起头,急切地看向他。
这个他一直尊敬,当做榜样的伟大引领者。
“大先生,您到底要我继承怎样的意志?”他低头,颤抖着问,“您将那么多族人关起来,甚至设计驱逐异邦学子,我愚钝,实在难以理解您。”
大先生平静地打量他。
“我将你培养为开放派,也是为了我们白泽一族的伟大理想,如今,计划已经要完成了,你继承了白泽最纯正的血脉,我的孩子,你最终要走上我走过的道路。”
慕容息痛苦不已:“我不明白……”
他问:“大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道路,值得这样的牺牲?”
“孩子,你上前来。”
慕容息起身,缓缓地随着那一道声音上前去。
凛冽的风吹起他的长发。
他看到了历来只有族长才能看见的风景——重重叠嶂的山脉,易守难攻,如无人引领,寻常人将迷失在山林的雾气中,成为野兽的口中餐。
慕容息被这样的景致震撼,说不出话。
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这片白泽山,是白泽一族的领土,我们在此盘踞了千百年,养育出无数英才。”
大先生话锋一转,道:“可,这我们却从未回应这片土地的期望。”
“白泽山属于大罗国,属于皇室,我们终究是臣子,不能拥有自己真正的领土。”
大先生的语调骤然激昂起来。
“凭什么,皇室的金龙是神兽,可我们白泽也是神兽!”他朗朗的声音竟隐隐压过了风声。
慕容息骇然。
“大先生!”
这是株连九族的谋逆之词!
大先生却拉过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远方。
“你看!我们这像不像一个国家。”
他眼里的亮光像是枯竭的烛灯闪过最后的光芒。
“白泽是天下人之师,公道,贤明——白泽的国家将是明察的国度,绝无官官相护,也无民不聊生,人人为公,实现真正的天下大同!”
“我从未背叛开放派!”
“我要将天下带往真正的开放!”
“——真正的大同之国,白泽国度!”
大先生的理想宏大,宏大到让慕容息产生了陌生的畏惧。
他被迫看着眼前的山脉,不知所措。
大先生见他如此茫然,叹息一声。
他只咳嗽了几声,拍了拍慕容息的肩膀。
他语重心长道:“我知晓,你们都以为我要和皇室勾结,不,皇室不过是我的一个棋子,我需要借他们一些兵力,让族人们不能妨碍我的计划。当今的皇上,顾九玄,是一个借了运道的假龙。”
“臣服于这样卑劣的皇室,令我白泽一族蒙羞!”
慕容息哑然,半晌,他道:“大先生,可您究竟为何要将开放派的族人全部关押。”
大先生平静下来。
“改革是需要牺牲的,孩子。”
他看向慕容息,说:“这是为何我叫你前来,因为明日过后,你将是唯一能够继承开放派意志,带领我们走下去的……”
大先生咳嗽了起来。
“走,跟我去白泽圣地。”
听到白泽圣地,慕容息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想起傅胜楠的话。
“我瞧着你们那个洞窟里倒是有挺多洞,把我们杀了填进去倒是刚好呢。”
慕容息浑身僵硬,身子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麻木地跟随大先生。
许久之后,他们来到了青石巨门前。
巨门开启,白光照耀。
慕容息来过许多次这里,此次心境全然不同,竟生出了几分陌生的心绪。
他忽而觉得异常。
洞窟如球形,像是巢穴,也像是孕妇的肚子。
他控制不住地抬眼,看见石壁上无数的洞窟。
那些洞窟,并非人力能够挖出。
他脑子里回响着傅胜楠的话。
把人填进洞里倒是正好。
把人填进洞里。
慕容息被恐惧攫住了心脏,几乎喘不上气,四面八方的洞窟向他压迫而来,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到底是什么。
大先生回头看他,像是知道了他的疑惑。
虚无的声音在洞窟内回荡。
“——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