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洛眼见的瞒不住,点点头,将胡凳放下,“你喝了这碗茶,该去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都会慢慢昏迷,到时,顾晏之只会怪我将你们药翻……是我蒙骗了你们所有人,包括你。”
秋雨脸色发白,原来姑娘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赐姜汤……前几日又叫她买安眠的药,都是为了跑。
说着,温洛不顾秋雨脸色如何,将本来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倒进了茶水之中,递过去给秋雨。
秋雨盯着那杯加了药的茶水,脸色越发苍白,却是摇头:“不……我不能……对不起世子爷。”
温洛沉了脸色,“如果今天你硬要拦着我,那你我之间,便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
说着,温洛已环视起屋中称手的工具。
为了此刻,她计划已久。
从进了别院那一天,就谋人心,接着顾晏之的名义赐姜汤,又日日锻炼,接着钓鱼打探路线……计划出跑计划。
还要做没意义的批注给顾晏之看,在他面前逢场作戏,示弱装可怜,演出爱的深切!
这一切都一切,让她厌烦透顶。
谁都不能拦着她,下金陵,找回家的路!
“动手吧。”温洛拿了剪刀,她是外科医生,知道扎在哪里让人疼,又丧失行动能力。
说到底她,如果不是没有选择,她也不愿意伤了秋雨的性命。
秋雨见温洛摆好了架势,却是哭了起来,“姑娘,您何苦呢……世子爷待您那么好,您何苦如此……”
此刻说什么都打动不了温洛,她像极了女杀神,“我去意已决,是非对错,爱恨癫痴,我也全不在意。”
“你要么喝,要么别跪着,站起来,与我,斗个你死我活。”
温洛冷笑着,“不过,就算你活着,你猜猜,顾晏之看到我的尸体,一个杀主子的奴婢……你还有活路吗?”
“所以,现在唯一的与我都还有活路的办法,就是喝下这碗茶水,按照我说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温洛的话既有威逼,也有生的利诱。
很少有人,能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拒绝生的选择。
秋雨软了半边身子,哭得不能自已,见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只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将桌上那碗茶水一饮而尽,擦干脸上的泪。
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子消失在了温洛的视线之中。
秋雨固执,对顾晏之忠心,却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她聪明。
见她做出这个选择,温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有过多意外。
又叹气一声,点起了手中的火折子,火苗落在沾染了油的帘子上,顺着帘子爬到更高处,
又落在衣物上。
在顷刻之间升腾,升腾。
她所到之处,就有火燃烧而起。
从今往后,再无顾晏之的温姨娘,只有堂堂正正的温洛。
火舌渐渐地吞没了屋内的桌椅凳几,爬上床柜,露出肆虐的模样。
温洛笑着,将轻盈的细软收拾收拾进油包之中。
她踏出铜雀阁,却见外头的值夜的丫鬟,在廊下睡得正香。
想必其他喝了姜汤的人,此刻也和这两个小丫鬟一样。
好梦正当时。
温洛想了想,将二人拖远了些。
托她这段时间天天锻炼的福,手上有劲,两个瘦弱的丫头,不出一会就移好了位置。
火,绝对烧不到这里。
如她所料,别院里很是安静,没有了走动的丫鬟婆子,也没有了巡逻的家丁小厮。
温洛向着往日小厮钓鱼的地方走去,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夜色如墨,繁星隐没,唯有铜雀阁燃烧的熊熊烈火撕破了夜色。
她笑了笑,这一刻她没有紧张的情绪,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空气中,飘来木头焦糊的味道,本是有些刺鼻的味道,温洛却觉得,没有比这更清新,更畅快。
她转身,不再看背后是何种的火光冲天,燃透了这寒夜漫漫。
温洛加快脚步,烈焰腾空的铜雀阁方向,已经有人高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那带着慌乱的声音越来越远,温洛离自由却越来越近。
在夜色和火光的遮挡之下,别院里醒着的人,毫无疑问都会被吸引去救火。
没有人会留意得到,她会趁着此刻跑。
只会认为,她在里面没有出来。
烧死的温姨娘。
温洛很快到了那处钓鱼打的冰洞附近,她叫他们把这处打大了些,现在钻过两个洞,都不是问题。
温洛还是在柱子后面站了一会,她怕还有暗卫没有过去救火。
丢了几颗石子过去,没有什么反应,温洛才往这边过来。
她不知道的是,顾晏之因信了她不会再跑,又抓到了萧占全的缘故,撤了暗卫对她的监视,亦是保护。
冬天冰泳很考验人,不仅仅是体力,更是耐力胆量。
温洛最后确认了一遍从钓鱼小厮嘴里旁敲侧击得到的答案,这里离连通外面,距通河的闸门很近。
只有一百米都不到,而外面通河虽也会上冻,但常年有船从上面过,年年都有徭役来锤开冰河,以保通行。
只要出了府……一切就简单多了。
做了一套准备活动,防止下水温差过大导致抽筋,温洛下了水。
一瞬间,刺骨的冷意像刀子般割进她的肌肤,饶是她提前有准备,也被冷得一激灵。
温洛咬牙,均匀地在水下呼吸,尽量分配好每一口氧气的使用。
不至于让自己在水下慌了心神。
一面忍着钻心透骨的寒意,温洛加快速度往前游去。
渐渐有了窒息的感觉,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温洛终于看到了水下那道闸门。
已经生了红色的锈斑。
温洛扒住两侧,侧着身子,一使劲,从里面顺利地游了出来。
肺部的氧气已经耗尽,温洛赶紧浮上水面。
夜色深沉,河水无声,唯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像是战鼓。
擦去脸上的水,温洛只看见,通河两岸的几盏渔家的孤灯,泛着点点的光,再也没有别的行人。
她终于!出来了。
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旁的,温洛加速往岸边游去,出了水的一瞬间,脚步踉跄地踩在石板沟上。
冰冷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踝,寒风一吹,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沉重得像是枷锁在身。
温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停下脚步,只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与寒意交织,几乎让她失去知觉。
她忍着痛,加快了脚步,绕进了通河边上一处黑而矮的死胡同之中。
她哆嗦着手,从早已被河水浸透的衣裙里掏出油包,里面有一身备下的衣物,幸好,她游得快,路途短。
不然只怕这涂了桐油的油纸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她又环视一圈,见左右无人,在夜色的庇护下换好了衣服。
一身可以泯然众人的衣裙,灰扑扑得颜色,不打眼。
温洛喝下提前备好的白酒,体温渐渐地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