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木箱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此刻的顾晏之像极了耐心等待的猎人。
温洛也自知自己逃不出去,在睁开眼睛时,绝望和丧气一扫而空。
“温姑娘。”外头那恼人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喜欢聪明人,不说话,不配合,却不是聪明人该有的选择。”
他嘴角带笑,声音和润,语气中的威胁却是怎么都隐不住。
那是催命符一样的话语。
温洛深呼吸一口气,她再躲下去,只怕更惹恼他。
木箱子被掀起,温洛在黑暗中呆久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眯上了眼。
顾晏之自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一身男子的装束,身量比平时高了许多,想必鞋底垫了东西。
脸上手上不知涂抹了些什么,显得肤色黝黑,更奇怪的,是那人中处,竟还沾了假胡子。
看着,顾晏之笑出声来,忍俊不禁道:“你当真,是十分精怪。”
怪不得,邹有孝和他手底下目力极好的暗卫,都认不出来。
温洛适应了光,忍着腿的发麻无力,站在箱子中,脸色发白,冷冷地望着不远处好整以暇的男人。
锦缎衣,狐裘氅,负金冠,玉面般的人在火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在这简陋的舱底,添光生彩,灿若珠华。
顾晏之嘴角含笑,静观她打量自己,自眉眼间的冷意褪去之后,面若冠玉的顾晏之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只是,以前从来不齿,也不屑,更没有值得用皮相引诱之人。
看到面前女子如此,顾晏之只觉,这也不输为闺房情趣一种。
“温姑娘,过来些,让本官也好生瞧瞧你。”
顾晏之伸出手,连同周围的光与暖一道,只让人觉得,只有他那是暖和好的,更突出了温洛的孤立无援。
温洛站着不动,脸上满是厌恶,似是没听出他语气间的狎呢,只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晏之不恼,收回手,心情甚好,依旧笑着,用下巴指了指脚边不明所以舔着自己毛发的翻雪:“一等大功臣自然是绥之,二等大功臣,是它。”
“自然,也因我势大,已在你跑后,便将京都,围得水泄不通。”
翻雪似有所觉对着顾晏之和温洛看过来的眼神,发出撒娇似的,低声呜咽。
他说出顾绥之那一刻,心里竟也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下一秒,那些倒不清的情绪随着女子的声音一一破裂。
“我不怪三公子,他是好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温洛挺直了腰,似是风雪中不易折断的傲骨寒梅。
“是你,三番两次毁约,不放我离开,还存了将我纳为妾的龌龊心思。”字字泣血,不肯折节。
条凳上的顾晏之看着她,突得轻笑一声。
站起身来,那高大的身影,连同火光拉长得影,一步步将温洛笼罩在身形之下,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下颌,扯去那十分奇怪得假胡子。
“好一个贞烈女子,俊俏小生。”顾晏之笑意盈盈,身上的寒竹凛冽的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温洛,他们二人离得多近,姿态有多暧昧。
像是抵死谩生,情意缠绵的鸳鸯。
他依旧是笑,“温姑娘,你既已跟了我,便已经是我的人,没有我放手的那天日,你还想为谁守节?”
听他一口一个温姑娘,温洛只觉难受无比,“别叫我温姑娘!”
“那唤你莲玉?”他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开,下手不重,却依旧捏红了一片情。
“那个日日与我在床榻间厮混的丫鬟,莲玉?”
这是温洛以前拿来刺他,逼他放自己走的话,现在他如数奉还。
看她如此很恨瞧着自己,美目中竟是嗔怨和不甘,顾晏之只觉更加有趣。
“走吧,本官的爱妾,温姑娘。”
温洛咬碎了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甘心就这样被抓回去,真做他的妾室。
\"你剖开蚌壳取明珠时,可问过它愿不愿作玩物?\"
顾晏之看着他,脸上笑意消去,知晓她是故意用难听的话惹怒自己,好让自己厌了她。
“玩物?”顾晏之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那处黑的炭粉被蹭去不少,露出娇嫩微红的一片。
“你竟是这般看待我将你做玩物。”那一抹轻笑又浮上嘴角,闻了闻手上蹭的粉末,是炭粉。
她果真主意多,人还精怪。
笑着,顾晏之抬起头,似是从阿鼻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披着玉面的皮,笑着道:“那我便让你看看,何为玩物。”
衣帛在大掌之下应声而裂,“玩物可不能轻易说拒绝,你可要准备承受这恩宠了?”
意识到顾晏之要做什么的时候,面如死灰,她退后一步,果断反手抽出手中紧握着的手术,当着顾晏之的面,划开脖间衣物。
裂帛声如裂冰,割开的还有脖颈间的红。
她将染血的指尖按上顾晏之的脖颈上,在锦缎的衣上烙下点点的血红,\"顾晏之!你不妨试试,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手术刀切断你的脖子快。\"
“放了我。”顾晏之听见她紧张到乱了节奏的呼吸。
还有止不住颤抖的手。
点点猩红落在地上,翻雪闻到了血腥味,对着温洛发出攻击的爬伏姿势。
“翻雪。”顾晏之历声警告。
狼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满的呜咽,却又趴回到了地上。
“温姑娘好身手,也有很好的胆量。”顾晏之对于脖颈上的上,似乎好无所觉,轻笑着说道。
甚至言语间,多有赞誉之色。
她没有下死手,也不敢下死手,活着的顾晏之,可比死了的顾晏之更有价值。
而且见识过国公府权势的温洛自然也明白,杀了顾晏之,自己恐怕会源源不断地麻烦。
何况,她是医生,只有救死扶伤,没有害人性命,这是她接受了多年现代教育,跨不过去的道德底线。
“放了你,自然可以。”顾晏之被挟持着,却笑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架在脖子上的刀,更凑近了几分,温洛绷紧了身子,“不要和我耍花招。”
“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我便放你走。”
许久,他听见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温洛,我叫温洛。”
她说:“温故知新的温,洛水的洛。”
顾晏之轻轻叫了一声这个名字,似在咀嚼,一字一句,细致的,吩咐要融入到五脏六腑中去,“温洛,温洛……”
“别叫了!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