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
太后正躺在床上半阖着眼,身边也无人伺候,似乎寝宫里就她一个。
然而,在她的床头隐蔽处,站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儿。
那人声音不辨男女,将朝堂上的事情惟妙惟肖地,一字不落地细细地说着,演绎地如身临其境般。
半个时辰后,太后骤然睁开了眼。
哪里有一丁点迷糊。
太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这一局,咱们到底是输了,朝中羽翼怕是要折不少啊。”
“是。”那黑影道,“我们大人让剩下的人先蛰伏,再等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只是皇帝盯紧了宋家,怕是宋家要完了。”
不过,区区一个宋家,折了就折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
“给你家主子递个信儿。”太后眼里精光一闪,“宫里的景婕妤怕是要成为咱们的心腹之患,想要除掉她,须得让皇帝那边先厌倦了她。”
几个月而已,柳婵从一个小小的答应就爬到了婕妤。
“一个婕妤也值得费心?”那黑影不解。
“皇帝护着她,她又十分聪明。”太后冷哼一声,“一开始,她都骗过了哀家,眼下皇帝竟是对她动了三分情。”
人人都道帝王无情。
可是,她确实是在萧临身上看到了他对柳婵的三分情谊,这可不是好事。
那黑影沉思半晌。
他点头,“主子会想办法的。”
宫妃得宠而已,想让她失宠,换一个更得宠的人过来即可。
只是这人选……
得让他们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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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好几日,西北那边彻底平息了战乱。
众人都松了口气。
因着春桃的母亲生病,她特意求了柳婵,出了一趟宫门。
待回来时,就带了不少宫外面的新鲜事。
“这一回,除了沈家将功赎罪,还有谢家也立了大功。”春桃说的眉飞色舞,“谢家的小公子潜入了敌营,砍下了他们首领的头颅,这场战事才结束的如此迅速。”
她激动地看向珍珠,“快问谢小公子多大年纪。”
珍珠好笑,“小主,您看春桃这红光满面的样儿,定是那谢小公子年纪不大,说不定还没有成亲呢。”
虽说春杏春桃的年纪稍比自己大了点,可算起来,也不过才十八而已。
“谢家?”柳婵心里悸动了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趴在墙头上叼着枯草根,洋洋得意的少年,谢允。
柳家跟谢家曾当了几年短暂的邻居。
于是。
六岁那年,她看着十岁的谢允爬墙头,被谢允吆喝着帮他搬石头翻墙。
七岁的柳婵已经可以拿着石头投掷墙上趴着的十一岁的谢允了。
八岁的她,开始隔着墙听谢允抱怨爹爹对他的严苛教导,以及看着谢允徒手挖了个跟柳家相通的狗洞。
然而。
她九岁的时候,谢家大人被封为西北禹州刺史,十三岁的谢允跟着家人离开了京城。
她不动声色地将心里的情绪压了下去,轻声开口,“朝中武将稀缺,总要有年轻的一代冒尖,咱们大夏朝才有底气对抗外敌,是好事。”
春桃乐呵呵地点头,“确实是。”
她激动地张牙舞爪,却不曾注意袖口里掉了一张纸出来。
“哎呀。”春桃正要低头捡的时候,就被刚刚进门的春杏不小心踩了一脚。
春杏弯腰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打开。
“呀,这上面画的英俊少年郎,不会是谢小公子吧?”珍珠眼尖地看见了那纸上画着的人儿,故意大声打趣。
春桃骤然就红了脸。
她急得跺脚,“如今京城街上到处都是卖谢小公子画像的,才三文钱一张,小贩推的厉害,都塞我手里来了,我只能买下了。”
“我看看。”柳婵看着那画像伸了手。
春桃十分不好意思地将那简单的画像从春杏手里拿过来,递在了柳婵的手里。
柳婵看着那画像有些入神。
半晌,她轻笑道,“倒是长了副好皮囊,如今又有战功在身,怕是等日后回京的时候,京城的姑娘们都个个垫足眺望呢。”
这画画的人有几分水平,三五下就将谢允的那一双桃花眼勾的像模像样。
“是吧。”春桃完全一副崇拜模样,“听说谢小公子亲自将叛国贼押送回京,到时候定会有接风宴,小主,奴婢想跟着去瞧瞧。”
“到时候奴婢也必须去瞧瞧,这还未曾露面,就勾的春桃姐姐失魂落魄的男人……”
珍珠笑着开了口。
春桃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几人闹做一团。
到了晚上,柳婵闭上眼,脑海中就又浮现了那个坐在墙头上喊她名字的少年。
她犹记得谢允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眼圈都有些泛红。
他说,小丫头,等我立了功回京再来看你。
柳婵嘴角溢出苦笑,叹了口气,她又何苦想这么多。
八年的时间,早就物是人非。
她成了萧临身边的妃子,那时候的谢哥哥也即将成了立下战功,人人称赞的小将军。
怕是谢允都不记得她了。
如此想着,柳婵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起床的时候,她就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将过来伺候的珍珠吓了一跳。
还没等珍珠开口,有小宫女禀告,“沈婕妤过来了。”
柳婵收拾了一番出去见她。
隔了几个月的时间,沈婕妤已经全无了当初小姑娘的那般灿烂模样,她静静地站在那边。
“瘦的这么厉害?”柳婵走近她,皱了眉头,“贤妃娘娘不是敲打御膳房了吗?怎么还不让你好好吃饭。”
两人都是婕妤位份,也不必行礼,更何况她打心底里觉得,她们两个好像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嗯。”沈婕妤抬眼看她,嘴角含了笑,“御膳房的菜是好的,是我自己吃不下去。”
柳婵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今日解了禁足,我去寻皇上了。”沈婕妤先找的话题,“皇上说,是你建议他留住我父亲性命,将功折罪。”
通敌叛国自然是大事。
可即便没有通敌叛国的话,禹城失守,她父亲也难逃其咎。
所以算来算去,到底还是柳婵帮了她。
沈婕妤面露愧疚之色,朝着柳婵就要跪下来,“婵儿,是我之前因着一些事情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