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鼎正在青羊宫听松别院煮茶。月华凝霜洒在琉璃盏中漾起涟漪,映出他眼底流转的赤金纹,这是赵氏嫡系才有的“焚天瞳”。对面坐着的执律堂主事已三杯下肚,面皮泛着不自然的酡红。
“家祖前日炼成紫府玉髓丹。”赵鼎状似无意地拂过腰间储物囊,九窍玲珑塔的虚影在酒液中一闪而逝,“听说张主事卡在金丹中期……”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剑鸣破空。赵鼎掐诀点在案上太乙青罗盘,盘中七十二地煞方位骤亮,将别院罩在阵法中。他望着罗盘中心浮动的“白云”二字,知道三叔祖已在青羊宫内说动半数主事。
赵鼎的三叔祖是玄冥院的一位长老,任齐修也要给几分薄面。
守真殿内,争论持续三日三夜。
当第七颗晨星跃出云海时,齐修法相忽然凝实。青莲根须扎入虚空,殿顶周天星斗大阵应声而转,二十八宿星力汇聚成河:“既然诸位属意赵鼎,那我们便就如此报上去吧……”星河中浮现金符敕令,灼灼生辉,一闪之间往玄冥院飞去。
慕秋白接到调令后,将观主印信锁入玄冥寒玉匣,独自乘坐八宝琉璃辇离去,竟没有一个人来送。最后看了一眼“白云观”的匾额,宦海沉浮,道门之中也是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秋雨漫过白云山悬空栈道时,赵鼎正立在自己阁楼顶擦拭青玉棋盘。棋盘间星砂流转,西北角“观主”二字愈发璀璨,映得他眼底金芒吞吐如蛇信,毕竟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嘛。
“师兄!青羊宫飞星传书——”
刘益捧着宝鉴撞开云母门,正是青羊宫的任命书,但却盖着玄冥院的大印。
赵鼎心中不禁有些不自在,难道是有了变故不成?
打开宝鉴,书中映出十六岁少年踏火云而来的画面。那少年广袖翻卷间赤莲绽放,腰间玉珏刻着霞烟观特有的朱雀纹,分明是霞烟观大弟子陆成,林炎当初都只能排在陆成之下。
“啪嗒!”
赵鼎手中星砂洒落棋盘,西北角金芒突然碎裂成齑粉。他盯着镜中少年眉心赤焰印记,喉间泛起铁锈味。三日前送往青羊宫的二十匣紫府玉髓丹,竟换来个乳臭未干的世家子来截胡!
“陆成……陆成!”五指深深扣入檀木案几,裂纹顺着《白云地脉图》蔓延至整张青玉棋盘,“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来当观主一职?”
陆成乃是丹阳陆家的少年天骄,今年才十六岁,但早在三年前就筑基了,没错,十三岁筑基,当时轰动宗门。
檐角铜铃忽地齐鸣,雨幕中传来鹤唳清音。刘益慌忙掐诀封住门窗,却见赵鼎广袖翻卷震碎八宝屏风,玄色道袍上二十八宿纹路寸寸崩解,化作星屑坠入满地狼藉。
三日后辰时,接天云阶。
白云山七十二悬阁浸在暮色里时,天边忽有赤霞裂空。八匹踏火麒麟拽着九龙沉香辇撕开云海,辇上少年广袖盈风,腰间朱雀纹玉珏撞得叮咚作响,惊得栖在悬阁飞檐下的青鸾齐齐振翅。
陆成踩着朱雀火云履拾级而上,十六串赤玉铃铛缀在月白鹤氅下摆,每踏一步便灼出焦黑足印。他仰头望着“白云观”鎏金牌匾轻笑,指尖离火真元吞吐,竟将“白”字生生烧成赤红颜色。
“白云观外门弟子,十息内聚于接天坪。”
陆成指尖离火真元吞吐,在云海中凝成丈许赤金法螺。螺音穿透三十三重禁制,正在洞府闭关的弟子猛然咳血,周身环绕的护法球应声炸裂,竟是连阵眼都被音波震碎。
“连闭死关的也逃不过……”
赵鼎站在藏经阁琉璃瓦上,望着云坪渐聚的人潮冷笑。他腰间传讯玉牌忽地发烫,陆成的声音裹着赤焰传来:“赵师兄莫要学那些杂鱼躲懒,你可是要在名册上按血印的。”
两人素来认识,远日无仇,近来无怨,只是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罢了,所以关系也说不上好。
接天坪三千青玉砖此刻赤焰翻涌,陆成赤足踏在朱雀星图中央,十六串火精铃铛在踝间灼出缕缕青烟。他饶有兴致地翻着鎏金名册,忽然屈指轻弹,某个被朱砂圈住的名字迸出火星:“陈疏言何在?”
陆成忽然并指如剑,离火真元化作赤蛟缠上一位外门弟子脖颈:“听说贵观有位陈师弟,入观以来一直闭关不出?”他转头看向赵鼎,眸中赤莲虚影流转,“不如请赵师兄挑个伶俐人,持我拘矩尺走一趟?”
刘益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颤。他分明看见少年观主说话时,赵鼎后颈青筋暴起如虬龙,却仍躬身捧上鎏金托盘,盘中拘矩尺通体赤红,尺面饕餮纹已睁开猩红独目。
赵鼎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刘益,你去。”
刘益缩在人群第三排,闻言险些捏碎手指的板指。这可不是啥好差事。
陆成突然旋身,月白鹤氅扫过刘益头顶,“就劳烦刘师弟持我拘矩尺走一趟。”他解下腰间赤玉尺时,尺面饕餮纹竟睁开猩红独眼,吓得前排弟子踉跄后退。
寒竹洞府,正是陈疏言闭关所在。
刘益攥着滚烫的拘矩尺进退维谷。三天前赵鼎在听松阁发狠掐他脖颈时说的话犹在耳畔:“那小畜生要作死,你便陪他演场好戏。”可此刻尺柄饕餮纹已咬破他掌心,吮血声听得人牙酸。
“陈师兄,陆观主有请!”
他咬牙掐诀点在尺尾,洞府石门周天星斗禁制应声亮起。青芒与赤焰相撞的刹那,迸溅的离火真元竟将三丈外的赤松林化作火海,惊得巡山灵鹤哀鸣着坠入云海。
石门纹丝不动,刘益却盯着禁制上浮现的冰裂纹路笑出声。
拘矩尺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刘益只是随随便便地用了一点点真气就有如此效果,哼哼,在宗门法器之下,筑基又如何。
刘益不喜欢陈疏言,毕竟当初大家一起拜山的时候这家伙携康内门而来,让一众同门恨不得打死他……